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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文瀅

  「進入京城後,咱們就可以不再被人追著跑了嗎?」說到底,她其實也是想找個避風港。這陣子的奔波勞苦,真的是讓人大感吃不消。

  「是!」進了城,他就能回復貴風茶樓大庖的身份,不再是六神中的鬥神,而她也能在他們的庇護下,安穩過生活。

  蔣奾兒看著擱在桌面上的青鋼刀,頗有感觸的問滕罡。  「拿到這把刀時,你幾歲?」這把天朝人口中的妖刀,不知食去多少人神魂,奪走多少人血肉之軀。

  它的誕生,始於蔣氏的祖先,它曾引起江湖一陣腥風血雨,不少盟主曾手握青鋼刀,卻是一個比一個死得慘烈。也因此有人說,青鋼刀不但是把以吸食眾生魂魄的妖刀,甚至也是把奪去主子性命、不忠不義的鬼刀。

  蔣奾兒替青鋼刀感到忿忿不平。兵器具有靈性,卻因為擁有它的主子而成為不同的模樣。若此刀真是妖刀,啖噬生靈維護自己,也必定是莫可奈何。

  「忘了。」滕罡早就憶不起自己的歲數。自小便是孤兒的他,哪裡記得這種瑣事?討生活不易,每日只想著溫飽都來不及了。

  「誰給你的?」

  「衛泱。」

  「他是什麼樣的人?」蔣奾兒別無他意,純粹是好奇心使然。

  滕罡頓時沉默了,眼中寫滿複雜的情緒。

  良久,他緩聲輕語。「六神中以他為首。」

  「那定是武功更高強的人囉?」蔣奾兒眼裡燦燦發亮。

  滕罡的身手她是見識過的,俐落得不似凡人,可比天上的神兵神將了。

  「瞧見後,你便清楚了。」提到衛泱,滕罡顯得益發陰沉,酒一口接著一口。

  「滕罡,進京城之前,我先替青鋼刀整整門面。」撫著樸實的刀鞘,蔣奾兒終究不忍捨這把上等兵刃任其死去。

  「你不是說這輩子不造一兵一器?」滕罡忘不了那一夜,她哭得極慘。

  「我是不造,但修補兵刃這點小事我還能做。」蔣家世世代代都活在逃離有心人追捕的陰影下,但卻又對兵器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感,終其一生都醉心於此道。

  「你真能修好青鋼刀的損傷?」滕罡不免感到驚喜,這連資深的老師傅都未必能做到。

  「可以。」蔣奾兒表情脫去先前的稚氣,眼睛炯亮有神地望著滕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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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間破舊的茅舍,是滕罡為蔣奾兒找來修補青鋼刀的鍛鑄之所。所幸這裡的老師傅肯出借,而他見識到傳聞中的妖刀,也異常欣喜。

  看著蔣奾兒兩手握著大刀,這樣的重量對她而言是相當吃重,然而讓滕罡感到詫異的是,那把妖氣過重、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的青鋼刀,在她的手裡卻靜靜的,將自身妖氣收斂得極好,未傷她分毫。

  「三日之中,你必須為我守好這扇門,不可讓人進來。要不,我會走火入魔,而青鋼刀也會成了廢鐵。」

  滕罡困惑極了,卻也不敢輕忽蔣奾兒的交代。

  「蔣家的刀,要由蔣家人來補,一般的鍛造修法,是半點用途也沒有。而蔣家的造法,從不外傳。」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

  蔣奾兒看著他,微蹙秀眉。  「三日之後的戌時一刻務必要喚醒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喊醒我不可。」

  滕罡感到古怪,卻也沒有多加追問,僅是頷首允諾。「好。」

  「我會讓青鋼刀回復完好如初的模樣。」舉起大刀,蔣奾兒說得神采飛揚。

  他知道這把刀對她來說意義非凡,也明白她就算對於自己的出身無法選擇,可是在冥冥之中,卻也走向命定的路。

  不知怎地,滕罡在此刻突然覺得她莫名的遙遠。她應該是跟在他的屁股後面撒潑胡鬧,而不該用這異常專注的眼神望著他。

  「三日裡,我會為你守好門戶。」其實他很想知道她如何修補他的刀,蔣氏鍛造的刀法難道是旁門左道不成?

  蔣奾兒拍胸脯,笑著對他說:「總要讓你瞧瞧蔣氏子孫的工夫!」

  「你別得意忘形了。」滕罡敲了下她的頭頂,語氣極為溺愛。

  「這三日,你要等我啊!」蔣奾兒笑嘻嘻地走進門裡,不忘在關上門前,淘氣地朝他做個鬼臉。

  滕罡搖頭,她真是孩子脾氣,沒個正經樣……

  然而,在滕罡笑她的當口,他卻沒看到站在門後頭的蔣奾兒,一臉凝重,沉重地合上眼。

  此刻,在她手裡的青鋼刀,正透出異常的寒氣,未脫刀鞘,卻染上一股詭譎的妖異,似乎,正蠢蠢欲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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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烏海底初飛來,朱輝散射青霞開,迷魂亂眼看不得,照耀萬樹繁如堆。

  滕罡睜眼,見夜色已被帶走,相傳日中藏有三足鳥,翅拍生火,通體赤紅。他以為,那一輪燒得紅通通的飛輪中,真躲有一隻怪鳥,定眼再細瞧,原來是自己昏沉的幻象。

  這三日,他除了喝水之外,未進任何食物。睡得極少,偶爾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驚醒。

  滕罡滿心期待著,今晚戌時一刻,蔣奾兒將會帶著嶄新的青鋼刀出關。這幾日聽著裡頭偶爾敲敲打打的鑄造聲,屋內的窯火永遠是烈燒著。

  這些天,一樣是鑄劍造刀的老師傅不時會走來關照著,也同他訴說蔣氏的一些軼事。原來蔣家在此道中,是出類拔萃的一族,尤其是以他們鍛造的方式出名。

  雖說至今只有同系血緣才能有幸親眼見識,可蔣家造出的兵刃個個名聞天下,也可與歷代前人所造的寶刀名劍比擬了。

  滕罡聽了許多老師傅的故事,和蔣氏在同行裡的傳奇,在那雙看盡世間風華的眼眸裡,同樣見識到他對於蔣家的欽佩。

  他回首,見屋舍頂上直竄雲霄的白煙,是蔣奾兒三日來不眠不休的堅持。她也同樣未食半分糧,僅靠清水度日。

  既然如此,他便陪著她,他請老師傅待會到市集內買些食材,準備等她出關後一展身手。他沒忘記蔣奾兒曾說過惦記著他的手藝,自從兩人開始逃亡後,他便沒再為她張羅過任何一餐了。

  滕罡站在茅屋前,任由日暉撒落他身上,腳下的影子隨著光陰而改變。直到金鳥西墜、玉兔東昇,他始終等候著戌時一刻的來臨。

  那時,滕罡又見到老師傅遠遠地走來,在他腳邊擱了一隻小爐,上頭燃著一炷清香,還吩咐他香盡煙滅之時,燒足一刻後,就是他苦苦守候的時辰。

  九重涼霄外的玉蟾,隱隱透著華光,戌時一刻,滕罡依蔣奾兒所言推門進屋,卻見到難以置信的景象。

  「蔣奾兒?」滕罡忡怔半晌,頓時被眼前的事物所撼住了。

  蔣奾兒兩滕跪地,雙掌按在鑄台上,掌心底下躺著的青鋼刀色澤由玄黑轉為赤紅,上頭的圖紋泛起妖異的紅色,因為正吞食著蔣奾兒的血氣。

  檯子上染滿她掌心裡的血,她用蔣氏與生俱來的能力,重新將青鋼刀的刀魂鎮入刀身之中,賦予它全新的生命。

  滕罡喉間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掐住,好半晌喘不過氣來。他見蔣奾兒那雙靈活骨碌的墨黑大眼,染上難以形容的灰暗,眼瞳裡甚至還帶有一抹淡色的灰白。

  她的臉蛋異常蒼白,額間浮滿青筋,飽滿的唇色褪成詭異的暗紫色,她張口,雙眼瞠大,渾身僵直宛若死屍,所有精神幾乎全遭掌心下的青鋼刀吞噬。

  「奾兒!」滕罡從未見到這般異象,心口揪緊得不能呼吸。

  他衝上前去,一把拉開她與青鋼刀的距離,然而就算如此,鑄台上的大刀仍舊閃著妖嬈的紅光。

  「該死!」他為何會答應讓她修復這把大刀?

  見到她蒼白的面容,過於扭曲的可怕表情,看起來就像斷了氣。滕罡抱著她僵硬微冷的身軀,不斷搖晃著她。

  「蔣奾兒!蔣奾兒!你給我醒過來!」他吼著,但她仍是毫無反應,那雙覆上灰白色的瞳眸,此刻有種說不出的詭譎。

  「你敢那麼沒用的走火入魔,我會親自下冥府笑死你的!」晃著她,滕罡不死心的喊著。

  她交代過,無論如何一定要喚醒她,許是知道今日這般局面,才這樣囑咐他,不是嗎?滕罡告訴自己要相信她,可無論他怎麼喊,她依然毫無反應。

  「你欠揍!當初說著大話!」抱著她,滕罡難過地哽咽。「我真不該因為一己之私害你成了這樣……奾兒,你快醒醒、快醒醒!」

  眼角微微滲出濕意,他曾一度認為自己不會感到傷心,即便哪天走到生命的盡頭,也會釋懷地捨去悲傷。而如今,他卻脆弱的不堪一擊。

  滕罡不死心地吼著她、搖著她發冷的身子,不斷懊悔著。

  突地,蔣奾兒灰白的瞳眸漸漸轉黑,緊繃的身軀因滕罡的擁抱而逐漸回暖,褪成暗紫色的唇瓣呵出一道寒氣,接著她像是止不住般不斷嗆咳,咳得像是要把心肺裡的熱血都嘔出來似的。「咳……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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