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大睡,那時她想方設法欲探進他的凌虛夢境,等了好多天才逮到他入睡時刻。
許是夢魘太深,總在熟睡後湧來糾纏,所以能不睡就不睡,即使睡去,也無法安眠,乾脆一直醒著。
而今見到這張安然睡著的臉,眉峰舒朗,墨睫輕斂,好看的薄唇甚至微微啟開,嘴角似翹未翹,靜靜吐納溫息……所以,那些壞事都遠離,師父能有好夢相伴了,是嗎?
她真開心!真開心!
咦?師父的頭髮……
他的散發被抓出一髻,用一支簪子隨意固定在頭頂,那根簪子有些眼熟,她不禁探手去取,弄散了那個男人髮髻,將簪子握進掌中。
……似乎是他曾送她的那根鑄鐵竹節簪,又不完全是。
等等!她頭上好像也有東西啊!
她坐起,探手往自個兒頭上抓,髮絲立時披瀉下來,入手的也是一根鑄鐵簪。
但她的簪子很不一樣,卻也相當眼熟,竟是一葉長草闊葉的形狀,是長在小河灣畔的那種水生長草,她和師父都會拔它來吹葉笛。
男人在此時醒了,鳳目徐揚,正沉靜地看著她。
「師父,這根竹節簪子……像是我十五歲時,你送我的簪子,又……不像似啊。」她螓首微偏地端詳。
南明烈睡了個飽覺,身心舒暢,他勾唇笑,一掌輕握她的手。
「本王讓老工匠修整過,改成男子款式的竹節簪,如今是本王之物。至於你那根闊葉長草簪子,是老工匠新鑄造雕琢而成,本王想,你葉笛總吹得不怎麼樣,戴根葉草狀的簪子在頭上應是不錯。」
她瞪大雙眸,看看手裡兩根簪子,又抬眼去看他,看著看著,心頭一熱,眼眶也有些發燙。
「師父說話逗人呢,我……我是知道師父的心意的。闊葉長草簪子,看著它就想起師父吹葉笛的模樣,還有那些曲音,有它在身邊,阿霖會一直記住許多美好的片刻。」一頓。「然後……然後這根竹節簪……」她咬咬唇,最終歎了口氣——
「師父,我已經不痛,我也沒有怪你,我那時是甘心情願的,我……唔唔……」她被男人拉去,撲倒在身上,喃喃不休的小嘴遭封吻。
一吻結束,南明烈將她的小腦袋瓜按在頸窩,撫著她的流泉發。
他嗓聲微啞道,「竹節簪以你的血獻祭,你說自己是甘心情願的,那本王自然得萬分珍惜。」他珍藏那根曾穿透她掌心的鑄鐵竹節簪,如同珍藏她的情意,每見一次,心痛一次,卻也痛出異樣的蜜味。
雖然她已經不痛了,但師父心疼得很啊,一直那樣心疼她。
絲雪霖明白他的心意了,那些道出與未道出的,她全都明白了。
她伏在男人身上眉開眼笑,又笑得跟只偷了腥的貓兒沒兩樣。
「師父這趟跑出去,其實就為了這兩根簪子是嗎?師父特別親取,還親自幫阿霖戴上,我……我好歡喜,我很喜歡啊,是師父送的,就很喜歡。」
「不單單為了這兩支髮簪,本王離開這些天,是進京畿帝都辦大事。」
「大事?!」她一驚,連忙撐開些微距離,抬頭看他。「師父,是不是皇上又出招為難你了?烈親王府安然無事嗎?」
南明烈從容一笑——
「烈親王府有事,是大喜事。因為烈親王要大婚了。」
絲雪霖微怔,眨眨眼睛。「……師父,烈親王是你。」
「那是。」俊顎點了點。
她吶聲低喃:「烈親王是師父,烈親王大婚,就是說師父要大婚了,師父……師父——」她騫地揚聲。「師父大婚,我、我……我也要去大婚才可以!」
他手癢,輕拍她額心一記。「你還想去哪裡大婚?除了本王還想嫁誰?」
「阿霖是要嫁給師父啊!」她張聲輕嚷。「師父大婚,阿霖也跟著大婚。師父、師父,我終於可以嫁給你了是不是?」
她十七歲時與他訂下盟約,一道聖旨將她指給了他,之後將近三年風波不斷,他與她皆歷經了生死,曾生離,亦曾死別,他想,他是非常非常幸運的,能讓她回到他身邊,此生不留遺憾。
他愛憐地撫著她的臉,柔聲道——
「皇上沒有為難本王,是本王特意進宮為難他了。當年既是他所賜婚,那本王好不容易熬到大婚,該有的排場和體面就得全數辦到,該他明旨賞賜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本王要你風光大嫁。」
「那……那師父可真的狠狠為難皇上了。」她邊說邊蹭著他的掌心。
他點點頭。「那是。」
「師父沒有被他欺負了去就好。」
他笑,鳳目泛亮,摟住她撲來的嬌軀,在她耳邊輕語——
「真想闖蕩江湖,待大婚之後,本王陪你去闖,阿霖就嫁給本王當王妃吧?」
她信誓旦旦道:「師父,我一定會好好當的,阿霖會當一個很威風的王妃,讓師父走路都有風。」
捧著心愛師父的臉,她拿朱唇落印,印在心愛師父一直笑不停的薄唇上。
終曲
一年後——
東海夏季,海象平和,唯一不平和的是鯨群又受一頭殺人鯨騷擾。
這次闖進這片海域搗亂的是一頭母殺人鯨,露出海面的大鰭跟雄鯨高聳直立的三角厚鰭不同,而是呈現鐮刀般彎彎的漂亮弧度。
望衡軍、翼隊和漁民們全都驚動了,不是被母殺人鯨驚動,而是被想要幫殺人鯨牽紅線的剽悍烈親王妃驚得險些翻船。
絲雪霖又當了一回海上騎鯨客。
這次這一頭母殺人鯨不好相處,但她不怕,她有黑子來幫手。
望衡軍、翼隊和漁民們趕來看熱鬧的著實不少,全被她趕到外圍去,就她「夥同」黑子對母殺人鯨前後夾攻再左右包抄,然後……嘿嘿,搞定。
母殺人鯨對她不大友善,對「俊俏高大」的黑子倒是欲拒還迎。
欸,都讓她不知說什麼才好,只得徹底利用一下黑子的「迷人男色」,保鯨群遠離騷擾。
見母殺人鯨最後追在黑子屁股後頭游啊游地游出海,絲雪霖搖搖頭感歎了聲,遂駕著小翼往不遠處一艘中型座船趕去。
一靠近座船,抓著垂掛下來的繩梯一蕩,輕巧地將身子蕩上座船的前頭甲板,兩腳還沒站穩,她已像猴兒似跳到自家男人面前。
「師父、師父,我家黑子也被姑娘追著跑了,當年我承諾過它,說要幫它留意好姑娘家,今兒個這一個是潑辣了些、難搞了些,但瞧著是喜歡我家黑子的,而且生得高大健美又漂亮,我這紅線牽得不錯吧?」
南明烈望著她紅潤的臉蛋,心情甚好。
一年前他們在京畿帝都完婚,她以盛國公府嫡長孫女的身份嫁他為妃,當時那場皇族大婚轟動整座帝都。
昭翊帝大行賞賜,皇太后與內廷后妃亦贈了近百抬的賀禮,烈親王府連著三日席開百桌,大發喜糖、喜餅和喜錢,與帝都百姓同樂。
婚後,他們返回水鄉小城待了大半年,絲雪霖的身體一日強過一日,許是心中開闊,不再糾結情事,練氣調養竟能事半功倍,進步得相當神速。
她一直還想回東海望衡看看大夥兒,待身體狀況允可了,便纏著家裡男人不放,南明烈最終只能答應。
結果回來不到半個月,就遇上母殺人鯨攪擾鯨群,又令鯨群沒了談情說愛的興致,便跟當年黑子幹的事差不離啊。
「這條紅線牽得還算可以。」他不吝讚賞。「夠讓各路的說書客再編上十來折段子養家餬口了。」
她哈哈大笑,邊笑邊撓著紅撲撲的臉蛋,望著師父寶藍色髮絲在日陽下閃亮,覺得心情也好閃亮。
突然——
不、不大對勁……
救命!真的不對勁啊!
她猛地蹲下來,縮成一球。
「怎麼了?!」南明烈面上駭然,忙矮身將她摟住。「哪裡受傷了?」
他此話一出,不僅護衛和船夫們一驚,相距不遠的望衡軍、翼隊和漁民們見到座船上動靜不尋常,自然也受到驚嚇。
絲雪霖僵著臉,朝四周的眾人揮揮手,忙扯嗓大聲道:「沒事!我……我……本王妃沒事!本王妃好好的,真沒事!師父……師父……」後面的喚聲卻壓低音量,僅給身旁的人聽聞,很驚惶又可憐兮兮。
南明烈二話不說,將她一把抱起,大步踏進船艙。
他將她放在軟榻上,豈知她臀兒才觸到榻墊,又迅速站起來,似不敢落坐。
南明烈臉色沉凝,拉著她的手。「本王看看。」
「師父……師父……嗚……」她眸光亂飄,一臉快哭的模樣。
他隨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適才被她小小坐了一下的那處淺灰布料的榻墊上,竟然……竟然出現落紅?!
他腦中先是一懵,緊接著思緒飛轉,兩道劍眉陡凜,發亮的鳳目掃向她。
「你……」算了!親眼確認最快!
容不得她抵拒,將她一把抱上榻擺妥。
他飛快卸下她的腰帶和褲帶,將她下身脫去,微微撐開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