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不愉快的經驗,她臉色變了,立場卻不變。「我會和警方合作,也會請保全公司加強宅邸及公司四周圍的安全,我想這樣應該就很夠了。」
「喔,意思是妳在台灣只會待在這兩個地方?也太封閉了吧!」
唐湘茉一時語窒,居然回不出話。
霍于飛看著她,完全不懂她究竟在堅持什麼,那些高官顯要們遇及傷害生命的危難時都是巴不得雇一堆人給自己當防彈牆,她倒是反其道而行。
有趣……他嘴邊的笑意逐漸濃厚。她越是這麼說,他就越想證明自己的「專業」給她看,三十分鐘前他還在桃園喊著好無聊,懷疑自己遲早會因此而死,現在……他終於找到可以驅除那陣乏味感的事了。
還好這次回台他有去進香!
「這樣吧。」霍于飛忽地正色,在唐湘茉還不及反應前,竟轉而露出哀求的神情。「妳給我一次表現機會吧,我保證我們倆都會好好的。」
「嗄?!」防備半天,沒料到這男人突然來這一招。唐湘茉愣住,瞅著他一副可憐兮兮,活似被主人遺棄的狗兒,那沒皮沒臉的樣子完全讓人聯想不到他是個專業人士。「你、你這是幹麼……」
「求求妳!」
唐湘茉瞠目結舌。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說服她僱用保鑣——或者說是他,為什麼?她不懂。「我就不信沒了我就沒別人可以僱用你,據我所知,『擎天』的案子應該多到接不完吧?」
「是沒錯,但我現在一心一意只想保護妳啊!」他笑嘻嘻。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便曉得這男人根本沒笑進心底,唐湘茉也不好拿他怎樣,反倒跟著笑了出來。「這麼死皮賴臉的……愛上我啦?」
她當然是開玩笑,不料他在不過一秒的微愣後,竟一派認真地點了點頭,語調無比誠懇。「是啊,我愛上妳了,一想到妳處在危機當中我卻什麼都不能做,就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唐湘茉徹底噎住,這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力要不要這麼強?
如果霍克勤在場,肯定會萬分同情唐湘茉現在的處境,因為霍于飛可以為了他想要的把活得說成死的,一路纏到天涯海角,比牛皮糖還難甩。他從不自詡為正人君子,再陰險的招數只要能達到目的他就使,這並不表示他很有計謀,而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這麼做,可以成功。
於是霍于飛兀自繼續,很是入戲,當真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為愛傷神的樣子,道:「唉,其實就在剛剛看到妳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深深地∼∼愛上妳了。妳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的女王,我不奢求妳回應,喔不,妳壓根兒不需回應,只要讓我留在妳身邊……」
哇咧!
唐湘茉混跡商場多年,什麼人都見識過,也見過不要臉的,但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鼓掌以示欽佩——可惜她右手斷了。
求職求到這個程度,也算天下一絕了吧?
「左琳到底是開了多少價給你……」有必要犧牲色相到這種地步?
「喔,真愛是不能以金錢衡量的∼∼」演上癮了。
霍于飛原本就是瘋瘋癲癲的性格,一旦決定了要幹什麼,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熱愛刺激,從前在部隊裡就被夥伴稱作「Crazyman」,而今這女人全身上下都寫滿「挑戰」二字,她身陷危險,拒絕保護,那決然強硬的姿態挑起他蟄伏已久的興趣,全身細胞活絡。他沒說錯,這種感覺,確實是無法以金錢衡量的。
瘋子!唐湘茉終於確信自己惹到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果然她的直覺是對的,這個男人就算畫上一千顆星星都不夠,誰碰到誰麻煩。她錯愕了好半晌,分明很棘手,卻又覺得荒謬得好笑,最後還是忍俊不禁地大笑出來。
「哈哈哈……算你狠!」
好吧,她承認自己也不是什麼正常人,這男人確實不是她的菜,他令她感覺矛盾,唐湘茉引以為傲的本能告訴自己,最好離他離得遠遠的,霍于飛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太難以掌握,在商場上是大忌,因為人不可能跟自己不信任的人往來交易,更別談把生命安全交付在對方手上。
但她也知道,這個人確實會把她保護得很好,除了他是這一行的能手之外,他的態度也展現了他會為求結果不惜做出任何犧牲,就算是要他的命也一樣。
「你贏了。」良久,唐湘茉歇住了笑,終是首肯,反正她在台灣的日子也沒剩多久,雇個人保護週遭他人的安全也不是不行……
至於她自己,她依舊堅持可以自個兒顧好——嗯,至少死不了。「我會跟『擎天』接洽,再看要怎麼簽約,既然你這麼愛我,我只好勉為其難給你保護,但若你有一點不行,我會立刻要你捲鋪蓋走人,知道嗎?」至於行不行,當然是她說了算。
唐湘茉內心算盤打得震天響,霍于飛不是聽不見,不過嘛,妳有妳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就不信自己會被她怎麼樣,因為向來都是他在「怎麼樣」別人,至今沒有更改。
所以他咧嘴一笑。「放心吧,我會讓妳知道我有多『行』。」
呃……這是什麼黃色笑話嗎?
唐湘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三十一年來,第一次遇到這樣一沾上就甩脫不掉的貨色,她不遲鈍,甚至可說是心思敏捷,這男人根本就把她當作趣事,為此不罷休。好,既然如此,她就陪他玩玩,反正她在台灣夠悶了,或許接下來的日子至少不會太難過。
於是等唐左琳跟霍克勤回到病房的時候,大事已定,其中最開心的就數唐左琳,終於能安下心來。霍克勤不動聲色,帶著這個堂哥到外頭抽煙,滿臉無奈。「不要玩得太過火了,她是左琳的親人。」
「嘿!」霍于飛跳腳抗議。「你都沒看到她剛才那表情,根本就是不打算讓我好過,到底誰玩誰?!」話是這麼說,可他深灰色的眸底閃動的淨是一片躍躍欲試的光。
霍克勤無奈瞥他一眼,心想這倒是,唐湘茉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也許他該擔心的不是這兩個,而是被迫攪和在他們之間的人也說不一定。
阿門。
*
唐湘茉在醫院待了兩周,終於出院。
她臉上的紅腫和身上的擦傷大致都已癒合消褪,唯獨右手石膏依然掛著,這兩個星期她也沒閒著,照樣拿筆記型計算機辦公,甚至還把高層抓來醫院開會,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她在台北的居所並非市區,而是一幢兩層樓的郊外豪宅,內部裝潢簡潔,保全系統卻做得非常繁複,每層樓的電源各自獨立,配備健身房、蒸氣室、游泳池,甚至在地下室設有射擊場,真槍實彈的那種!
霍于飛不敢置信,看著保險櫃裡大小不一的槍枝及彈藥,忍不住咋舌。「別告訴我妳私底下在做軍火生意。」
唐湘茉白他一眼。「只是興趣而已。」
她從小喜歡射擊,戴上耳罩、護目鏡,把槍拿好,讓腦子一片空白,再扣下扳機的感覺十足暢快,她只需要盯著靶子,而不必分心在其它擾人的人事物上,這有助她思考,鎮定心神。可惜她現在右手斷了,否則出院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好好玩上一場,活絡一下筋骨。
「好吧。」霍于飛攤手同意,他護衛的確實不是普通人,有錢能使鬼推磨,台灣小小的槍炮管制條例算什麼?「給我這棟房子的平面圖,還有管線配電設計,保全系統的佈置——」
「幹麼?」
「我得拿來研究一下,順便安排一些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逃生計劃。」
唐湘茉左手插腰,顯然不準備就此屈服。「嘿,那些可是最高機密,我還沒信任你。」
她直言,神色挑釁,但霍于飛不為所動,嘴上依然笑著。「但我已經在這棟房子裡頭了。」他一針見血。
簡單來說她是病人,他是專家,如果他真想對她怎樣,早就能動手了。
唐湘茉自然知道,在心底,她對這個男人仍舊存疑,但有疑慮的並非是他的身份或是他會對自己不利,而是純粹在人與人的交流上,霍于飛絕對不是她想推心置腹的對象。
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會是。
她僱用他,一方面是抵不過他的死皮賴臉,另一方面是為了讓王媽跟唐左琳——這世上少數會在乎她安危的人安心,並不期待他有什麼作為。硬要說的話,她是不排斥讓他嘗嘗教訓,拿他打發時間的,畢竟石膏要拆還得等一、兩個月,這段難熬時日若有個自告奮勇任她呼來喝去的苦力兼玩具也挺不錯。
所以唐湘茉只是一笑,說:「放心,那些東西等你用得著的時候就會給你,建議你今晚還是好好睡一覺,明天我的行程很滿,相信你不會希望被我落在後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