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到了端午節的前一天,秦府三房的大女兒錦繡拿了自己縫製的香囊來到將軍府,要親手送給堂侄兒。
「硯哥兒!」她可得討好這個小祖宗,只要哄得開心,祖母也開心,將來才能為自己挑一門身份高貴的婆家。
硯哥兒跟她並不熟,抿著紅嫩小嘴,不肯過去。
「我是堂姑,來!叫一聲……」錦繡狀似親熱地牽起他的小手說。
「不要!」這兩個字是他這陣子剛學會,也說得最流利的話。
錦繡也不能板起臉對硯哥兒生氣,因為奶娘可是在旁邊看著。
「這是堂姑親手做的,可以避邪驅瘴,給你戴在身上吧。」錦繡蹲下身子,瞥見堂侄兒胸口已經掛了一隻紅色香囊,隨手拿起來看。「咦?這是誰給的?」
「不要!」硯哥兒氣呼呼地揮開她,不想讓別人碰自己的香囊。
錦繡見他這麼寶貝,不禁失笑,隨口問了身旁的奶娘。「我那位將軍大堂兄何時也開始注意起這種小事了?」
「這香囊不是將軍給的。」奶娘回道。
她一怔。「那麼是誰給的?」
奶娘是個老實人,也沒想太多。「這是六安堂的紀大夫做來分送給病患和前去醫館抓藥的客人,昨天拿了一個來送給婉兒姑娘,婉兒姑娘又把它送給了小少爺,好讓他保平安。」
「婉兒姑娘?」錦繡回想了一下,似乎曾聽母親提起過。「就是一個多月前住進府裡的那位受傷的姑娘,也是當初救了硯哥兒的恩人?」
「是。」奶娘點頭。
錦繡心眼多,想得也就更多了。「想不到這位婉兒姑娘待硯哥兒真好,而且這般細心……」一面說,還一面伸手要觸摸香囊,惹得硯哥兒更不高興了。「居然連碰都不讓人碰,可見硯哥兒有多喜歡她。」
原以為是為了報恩,才把那位婉兒姑娘接進府裡照料,不過就算大堂兄本人無意,誰曉得對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天底下可沒有一個女人遇到這麼好的機會,還不懂得善加利用的。
於是,待錦繡回到秦府之後,自然把這件事說給母親聽了,還加油添醋一番,讓江氏聽完之後,頓時覺得非同小可,馬上去找林氏商量,妯娌倆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一起去見婆婆。
「……真有這種事?」老太君可真是大吃一驚。「大管事不是說那位姑娘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房裡養傷嗎?」
錦繡挨在祖母身邊回話。「我也問了奶娘,說是那位婉兒姑娘救過硯哥兒,而硯哥兒又喜歡她,所以經常去房裡探望。」
「硯哥兒真的這麼喜歡她?」她又問孫女。
「是啊,他連碰都不讓我碰那香囊,可是寶貝得很。」錦繡有些吃味,因為硯哥兒跟她一點都不親近。
林氏左思右想。「硯哥兒他爹就算本來對她沒那個心,說不定會看在兒子喜歡她的分上,索性收來做妾。」
「說得沒錯,做妾總好過當個浣衣女……」江氏用輕蔑的口吻說。「咱們可不能小瞧了這位婉兒姑娘。」
老太君聽了臉色不太好看。「若是鳳哥兒有意收她做妾,我什麼也不會說,可若無意,就由不得有人在背後算計了。」
「婆婆的意思是……」江氏和林氏都等她定奪。
她睇了兩個媳婦兒一眼。「明天就是端午節,朝廷官員都休假一日,正好把鳳哥兒叫回來吃頓飯,我也可以乘機問問。」
於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端午節,秦府依照傳統習俗,將菖蒲和艾草捆在一起插於簷下,可以用來避邪驅瘟,上上下下也都在身上佩戴香囊。
待一家子都在內廳坐定,老太君便開口要較小的一些孩子到外頭去玩,就連硯哥兒也讓奶娘抱出去。
秦鳳戈被祖母喚到距離她最近的座椅上,才剛落坐,除了二叔和三叔有事不在府內之外,在座的幾位長輩,神情透著一股不尋常,他又怎知一隻香囊,差點就毀了自己的計劃。
「我都這把歲數了,還能看到兒孫承歡膝下,比什麼都要來得開心。」老太君無比欣慰地笑說。
江氏和林氏點頭附和,彼此心裡都清楚,這只不過是開場白。
「不過我還是有幾個心願未了,好比說錦繡的婚事,過兩年也該出嫁了,得開始幫她物色一門好親事。」她開始一一點名。
依在母親身邊的錦繡,滿臉羞澀地說:「全憑祖母作主。」
老太君又望向在場的幾個孫子。「你們也別怪我這個當祖母的喜歡嘮叨,可是既然身為秦家的子孫,即便無法光宗耀祖,也不能做出有辱門風之事,尤其是在外頭打架滋事,更是不能容許,脾氣再不改一改,萬一哪天真的鬧出人命,秦家也絕不縱容……」
不必指名道姓,秦鳳恕已經心虛地別開視線,他是性子衝動了些,不過那也是因為跟幾個朋友出去喝酒,其中一人嘲笑他不過是庶出,只敢在外人面前擺架子,在家裡說話沒份量,這才會動手打人。
「還求老太君原諒他這一回!」趙姨娘連忙跪下求情。
而秦鳳恕的正室王氏也趕緊跟著照做。
「芳娥,這就是你不對了,你這個做妻子的,該管的時候就該好好管一管。」老太君當場責備起孫媳婦兒。
王氏覺得委屈,因為她根本管不動暴躁易怒的丈夫,只能低頭垂淚。
見妻子因自己而挨罵,秦鳳恕不得不低頭認錯。「孫兒發誓不會再犯了。」
「鳳鳴,你是他的兄長,就幫忙多盯著點。」老太君把這個責任交給另一個正準備明年參加院試的孫子。
聞言,秦鳳鳴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恭謹地回了一聲「是」。
待老太君看向二房嫡出的兒子,秦鳳疆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頭,恨不得讓自己從人前消失。
見他這般膽怯軟弱,老太君歎了口氣,便不多說了。
「鳳哥兒……」她最後看向長孫。
「是。」秦鳳戈應了聲。
第12章(2)
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湯,潤了潤喉。「在你府中養傷的那位姑娘,傷勢也應該差不多痊癒了。」
「六安堂的紀大夫說還得再調養個一至兩個月。」秦鳳戈並不意外祖母會知道婉兒的事,因為兩座府第的奴僕時有往來,再嚴格禁止談論主子的私事,總還是會走漏了風聲。
她故作沉吟。「不過一個姑娘家住在將軍府,既非親戚,又無名無分,難免會惹來一些閒話,應該有更好的安排才對。」
「若非她救了硯哥兒,後果實在難以想像,於情於理,孫兒都得報答這份恩情,否則良心難安。」之所以不想讓婉兒太快回到大雜院,也是擔心依她閒不住的性子,一定不會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休養,唯恐留下病根,又不知哪天會發作,秦鳳戈不想再嘗到失去的滋味。
林氏連忙幫腔。「咱們也是為那位姑娘的閨譽著想。」
「是二嬸多慮了。」秦鳳戈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侄兒自認行得正坐得直,京城之內,無人不知,若真損其閨譽,問題必是出在侄兒身上。」
「你的意思就是要繼續讓那位姑娘住在府裡?」老太君自然很清楚長孫擇善固執的硬脾氣,講求知恩圖報,就跟他死去的爹一樣,若要他眼下就把人送回去,只怕是不太可能。
秦鳳戈面對祖母,在態度上還是稍作退讓。「只要紀大夫認為她已經完全康復了,孫兒自會派人送她回家。」
「罷了。」老太君只能妥協,不過也是有條件的。「你要報恩也不是不成,就讓她繼續住下來,不過別讓硯哥兒跟她太親近,硯哥兒還太小,只要有人對他好,他就會喜歡人家,容易被利用了。」
「利用?這話從何說起?」他困惑地問。
江氏想起丈夫的那些小妾,就恨得牙癢癢的。「有些女人很會裝蒜,外表看來溫柔嫻淑,其實城府極深,誰知是不是想要利用硯哥兒好得到你的注意?」
「她若有那個心,早在救了硯哥兒時就做了。」秦鳳戈必須澄清,不希望婉兒被當作有所圖謀的女人。
「若真是無心,又怎會那麼巧,她在路上被人刺了一刀,你又恰好經過……」林氏不免冷嘲熱諷地說。「說不定是串通好的。」
他臉色一凜,不喜歡聽到這種無的放矢的言論,即使出自長輩之口,也不能當作沒聽到。
「知府大人當日曾經審問過那三名犯人,只因為她在御門街的市集內替一位錢袋被扒手摸走的公子解了圍,才會招來同夥的報復,這是不可能事先串通好的,何況也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根據區大夫的說法,那一刀幾乎讓婉兒喪命,她的小命可是好不容易才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的。
林氏被侄子臉上肅穆的神色給震懾住了,期期艾艾地改口。「我……二嬸也只是猜測而已……」
「其實你二嬸說得也不是完全沒道理,自己心裡要有個底。」老太君對那位婉兒姑娘已經先入為主,認定她別有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