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鳳眸轉向她,既深邃又惑人,「想我。」
緋紅迅速染上白皙的鵝蛋臉,她嬌嗔:「也不害臊!」
手撫上過於乾淨連顆麻子都找不著的白皙臉頰,他狀似若有所思道:「是不會。」
「沒個正經。」故作杏眼圓睜貌,余美人努力板起臉孔,可是艷紅的雙頰卻洩漏了她想藏起的害臊。
早先心情上的矛盾與陰霾一掃而空,水明月開始有了興致和她打哈哈,「難道你害臊?」
看穿他故意逗著她玩,臉皮薄的她慌著轉移話題,「夫、夫君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捏了捏她小巧的鼻頭,水明月不慌不忙的回答:「正巧看見你走進來,為何不坐馬車?」同時又把話題扯開。
「我想是該走走,成天坐著都快忘了怎麼走路了。」只要不兜著先前那令她羞赧的話題,臉蛋雖紅,她還是能順利的應答。
「大路上人難免多了點,倘若不小心絆了腳或跌跤該怎麼辦?」暗示性的看了她的腹部一眼,水明月的話帶著些許責備的意思。哪那麼容易絆著?這路上哪個人不知道她是水家的少夫人?只怕她這一出門,所有行人都避得遠遠的不說,人人還爭著讓路給她走呢!
想是如此,不過她並沒有說出口,「夫君所言甚是,妾身以後會謹記在心。」許久未聽見她用上「妾身」二字,不消多想,水明月也知道她是隨口敷衍。
「我的話不只要放在心裡,更要清楚該怎麼去做。」
「是,妾身明白。」明白不見得會照做。接二連三的被敷衍了事,他也懶得說了,到底水家做主的是他,要讓她乖乖坐上馬車的方法還會少嗎?給車伕施點壓力即可。
「夫君是特地來找我,還是純粹想喝茶?」余美人隨口問道,螓首枕在他的肩頭上,讓她有點昏昏欲睡。
夏季的午後,平日這個時間她都是在午睡的,那是有身孕後才養成的習慣。
水明月的掌心一下一下輕拍在她的背後,哄她入睡的意圖很明顯,用很輕很輕的語調說:「喝茶不也得找到你才能喝,這兩者沒啥不同。」
「當然不同。」在睡與不睡間做拉鋸戰,她努力把持住理智,拿喬道:「如果是來喝茶,並不是特地來找我。」
「是嗎?」
「嗯。」杏眼直眨,那是她困了的小動作。
「好吧,我是特地來找你,有些事想同你說。」他細心的替她調整最舒服的位置,讓她能在身心都很放鬆的情況下人眠。
「什麼事?」
「現下說或許有點早,今年中秋艷城安排了一項節目,府裡所有人都必須參加。」
「所有人……」嗯,包括她就是了。
「到時如果你覺得累可以先離開,不過一開始你一定得在。」
好在她看似嬌弱,身子骨還挺健康的,至少讓他少操心些。
「是什麼樣的節目?」
「點妝宴。」
「點妝宴?」困惑的尾音上揚,她想起艷府的對聯上刻的「欽點紅妝」。
「由艷城裡頭工作的師父們選出當年長安京裡最美的女人,艷城會負責打理她從頭到腳的服裝和佩戴的珠寶首飾,然後由她來展示。」水明月輕聲解釋著,不想打擾她的睡意。
「展示?」偏偏她已經提起興趣。
「中秋那夜艷城門外將會築起高台搭上梯子,讓姑娘家站上去。」他拍拍她,示意她重新將螓首枕回他肩上。
余美人不依,堅持問清楚細節,「然後呢?」
見她沒了睡意,水明月暗歎一聲。「被選出來的姑娘負責站上檯子展示艷城最新的服飾和珠寶。」
「也就是說把人變成活招牌,增加艷城的生意。」余美人把他所料想的結果說出來。
鳳眸充滿讚賞,他頷首。
「好特別的法子。」她不禁對水明月絕往的商業頭腦感到折服。
「也算是增加京裡中秋時的活動,越多人來參加越好。」這是他籌畫一陣子的大事,許多必要的商家結盟和細節處理早就開始動作,會挑在中秋,也是希望所有長安京的住民都能參加。
「屆時定會熱鬧得跟趕集差不多。」媚眼漾著嬌美的甜笑,他可以從中讀出她的期待。
事實上,他的確是為了她而舉辦這項活動,上次在玄武廟前的廟會見她一臉開心,是以他才做這樣的決定,不管熱不熱鬧,他都有辦法讓這場點妝宴變得有趣。
當然,只是為她。
「是啊,會很盛大的。」
「真令人期待。」余美人笑得甜蜜,終於願意乖乖將頭枕回他看似單薄,卻能將屬於她的一片天撐起的膀子。
是啊,他就是她的天。
第8章
艷城舉辦的點妝宴,隨著水明月和她說過後,如同解禁了般,長安京百姓口耳相傳著,幾乎每天都能聽到有人在猜測被選上的是哪家的姑娘,且不論是王公貴族或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都在期待,期待著能被水明月挑上。
甚至有人開盤下注,所有人等著結果出爐呢!
不過這件事並不能讓余美人完全放鬆,接連幾個月過去,余家茶莊的生意不見好轉,反而每下愈況,長安京裡的分號營收大不如前。
自從生意掉了兩成之後,帳冊改為每半個月送進艷府一趟,每次審視帳目都在余美人的眉間添了幾道新痕。既深刻又無力,模樣令人見了好不心疼,多想將她捧在手心憐惜,抹去她眉心的痕跡。
「少夫人,聽說外頭人人都在猜艷城會選出哪家的姑娘呢!」
杏梅開了話題,企望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嗯。」余美人漫不經心的應了聲。已經有好一陣子她都是這樣,雖然她還是笑著同所有人說話,卻變得心不在焉,不論是行進間或是用膳,她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少夫人,您覺得呢?」杏梅不放棄又問。
「嗯。」她仍是用同樣的回答敷衍杏梅。
「話說這中秋就快到了呢?」做出愉悅興奮的表情,杏梅繼續自彈自唱。
「嗯。」
連三次得到冷淡的回應,杏梅一臉灰敗,現在誰都好,她只希望有人能夠讓主子一展笑顏舒展眉心。
才想著,眼角餘光瞄到水明月經過窗外的身影,當下杏梅便知道那個人來了。
在水明月踏進書房前,杏梅一馬當先的替他把門打開,恭候他大駕光臨。
「少爺。」她福了個身,隨後退至一旁。
沒聽見余美人甜膩的嗓音呼喚,水明月開口詢問:「她怎麼了?」
「回少爺,少夫人正忙著看帳冊。」杏梅將顯而易見的事實告訴他。
他當然看得出來,所以他問的是她失常的原因。
好一段時間了,她的反常行為是越趨嚴重,不單一個奴僕同他說過這件事,且就算不用別人說他也看得出來。
水明月手一揚,在場的僕役輕手輕腳沒發出半點聲音退出書房,自動替他帶上門。
偌大的書房只剩下他倆,以及翻頁聲和偶爾從紅潤的雙唇間逸出的幾聲歎息。
「為何而歎?」
清朗的嗓音一出,打破了滿室岑寂。
「嗯……」分辨出是水明月的聲音後,余美人忙不迭的抬起頭,「夫君,你來了。」
「已近午時還不休息?」他的目光由她柔美的臉蛋往下移至隆起的腹部,「我讓人將午膳送進書房。」
日子逐漸過去,余美人的肚子一如充了氣般不斷膨脹起來,水明月除了加派人手伺候她,更捨不得她勞累自己,已經到了能不讓她動,什麼事都會替她做得好好的地步。
「不了,咱們到飯廳去吧。」倘若真在這兒用膳,她鐵定食不下嚥,滿心懸掛在茶莊的生意上頭。
水明月來到她身旁,小心翼翼的幫忙她起身,舉手投足間儘是護著她的溫柔寵溺。
夫妻二人漫步在曲廊上,水明月放慢了速度,配合著她的步伐。
「你最近吃得少,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日子久了,他不再提起使她憂愁的問題,因為那是他造成的。
「甭麻煩。」她淡然地拒絕他的好意,臉上的笑容比平時少了些,一雙水眸直視著前方,卻沒有焦距。
「今兒若沒事,不如上艷城去看一下。」
「上艷城?」看啥?
挑起眉,他道:「不是說要到處走走?最近很少看你上艷城。」
或許就是都讓她窩在艷府裡,才會使她心神全繞著余家的生意打轉。
余美人失笑,反問:「不是夫君要我待在府裡的?」說要好好休養的是他,這會兒要她出府走走的也是他。
「我怕你悶壞了。」
「悶是不會……」只是煩了些。
會整日鎖眉也不是沒道理,眼看長安京分號的生意幾乎剩下到五成,教她這個當家的如何不心煩?
水明月將她凝重的表情全看在眼底,仍選擇閉口不言。
他的心頭也很矛盾,很猶豫,數度想收手放棄,卻又放不下,只能僵持著,任由兩種不同的想法在心裡分庭抗掙,面對她時還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