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子華、鍾子蘭、鍾子薇心裡何嘗不清楚,那些錢掉進親爹口袋,過幾天就沒影兒了。
二房搬走,大房立刻把兩家中間的土牆給拆掉,多出三間屋子,幾個兒子再不必擠在一塊,還多了片地蓋豬圈。
張氏從哥哥張裡正嘴裡知道京裡大官想買地,想盡辦法搶在哥哥之前先置下幾十畝,預備轉手賣給縣太爺,如果價錢談得攏,少賺一點富了自家哥哥,也不是不行。
只不過她沒算到,年底縣太爺查出張裡正低價買田高價賣,收取中間回扣的事,一怒之下打了他三十板子,奪去他的裡正職務。
錢沒賺到,命倒去了半條,張氏見狀,嚇得以買價為賣價,半分不賺,把地給了縣太爺,最終空忙一場,這是後話。
另外,她也幫二房買下二十幾畝地。
二房就一個兒子,能耕上三、五畝就算厲害了,多餘的田自然得靠大房幫忙——大房別的不多,就是兒子多,幫著種種田有什麼難的。
買田、蓋屋,再加上張氏摳下的回扣後,還剩下七百五十兩銀子,一本帳冊記得清清楚楚,鍾達把二房的三個子女叫到跟前,讓他們簽名按指印。
「你們二房現在有田、有屋,日後吃穿不成問題,子蘭、子薇出嫁時,大伯父會從這裡各拿出一百五十兩給你們當嫁妝,剩下的全給子華。子華你已經定下親事,等新媳婦進門,你們大伯母會把四百五十兩交給你媳婦,你們覺得怎樣?還是想把房契、銀子帶在身邊,自己管著?」
鍾子薇聽見大伯父這樣分派,心裡不滿,為什麼不是三人平分,為什麼要把錢交給未過門的嫂嫂而不是娘?
她低下頭,噘起嘴,心頭慍怒,但她什麼話都不能多說,只想著回去之後怎麼攛掇她娘把新嫂子的錢接管起來,日後自己也才能多分一點。
鍾子蘭與鍾子華是曉事的,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清楚,要是把錢和地契帶回去,不管是在他們或娘手裡,爹爹一頓板子就能把東西給搾出來,送進賭場,怎麼樣也得留在大房,好歹爹爹還懼怕大伯父幾分。
至於顏面,爹娘做出這檔子事,鍾家二房早就沒了面子。
雖然村人不在明面上說,私底下傳得可凶了,整個秀水村誰不曉得爹娘想訛詐李大戶、戕害三嬸,以至於偷雞不著蝕把米。
鍾子華道:「地契、田契和銀子還是留在大伯母這邊吧,大伯母精打細算,會過日子,到時肯定能把銀子留給妹妹辦嫁妝,若是我們帶回去,依娘那性子怕是留不了太久。」
鍾達點頭道:「好,你們兄妹能夠看得明白最好。至於你爹那性子,怕是不會改了,供著他一碗飯,別讓他餓死就是。」
「是,大伯。」
「這次的事,你們別怨上三房,他們也不曉得會變成這樣,大概是你們三叔在天上保佑吧,才會陰錯陽差,讓他們逃過劫難。」
「大伯父別擔心,我們知道是非對錯,不會遷怒別人。」
「那就好,回去吧,要是你爹娘鬧得厲害,就過來找大伯父。」
鍾子蘭上前一步,跪地磕頭,滿心感激地說道:「謝謝大伯父,幸好有大伯父在,子蘭會牢記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恩情。」
張氏心頭得意了,贏得裡子又贏了面子,她把鍾子蘭拉起來,說:「小孩子家的,說這些做什麼,都是一家人,真要怪,也得怪你大伯父,當初我就說這門親事不好,偏偏你爹就是喜歡王家人,和你們幾個舅舅感情好得很。唉,當年你爹娶你娘的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是賭呢,全是讓那些舅爺們給帶壞。」
她就怕王家想來分一杯羹,怎麼樣也得攏好了這幾個小的才行。
「講這些做什麼?!」鍾達橫了妻子一眼,她這是在離間人家母子感情嗎?
「我能不講嗎?記不記那個小舅爺還帶阿華進賭場?那時阿華才多大啊,娘為那件事氣得吐血。別說大伯母心狠,你們還是別認那門親戚的好。」
張氏哇啦說了一大串,鍾達拿她沒辦法。
鍾子華回答,「謝謝大伯母提醒,我們知道的。」
這些年,他也被打怕了,每次爹爹輸掉銀子,回家便喊打喊殺,他們一家從早做到晚,手起了繭子,掙得一點銀錢,還沒換到糧呢,爹轉眼就拿去輸在賭桌上,要不是三叔,他們一家子不知道怎麼能活到今天。
可爹娘不知道感恩圖報,竟還謀算三房,這讓他們以後怎麼面對小嬸子和堂弟、堂妹?
賭,害人不淺。
二房的事就此落幕,但大房開始忙活了。
鍾達向來不管家裡事,他知道妻子精明,只叮嚀她幾句,二房的錢絕對不能給貪了,張氏點頭應下,樂乎乎地開始作她的賺錢大夢。
二房經過這一次,再不敢打三房的主意,而大伯母手中有幾百兩銀子,也不會再盯著三房那點蠅頭小利看,過了這個坎後,母親應是無恙,終究王水木沒進三房的門,接二連三的禍事應是與他們無緣。
這個結果讓鍾凌鬆口氣,日子突然明媚起來。
第八章 定下終身(1)
賀澧給的藥方很好用,往年一入秋,盧氏就會開始犯哮喘症,但今年還沒發作過,光為這個,鍾凌就覺得錢花得值。
那藥一帖將近一兩銀子,一個月得用三十兩養著,要不是糖果的生意不錯,盧氏是怎麼都不肯吞下那帖藥的。
鍾凌的糖果現在每天可以賣掉將近一百包,除花生、杏仁之外,她陸續加入核桃、瓜子仁口味,附近的點心鋪子見她的生意好,幾次想買她的秘方。
鍾凌當然不肯賣,她並沒有野心把生意做太大,只要能養活母親和阿靜,讓他們不必憂心衣食就夠。
流動攤販的生意不穩定,有時候進城較晚,沒地方可擺攤,或是颳風下雨也得停市,像上次,一口氣就停賣五天,所以她下一步計劃是用賭坊裡贏來的錢在城裡買下鋪子,舉家搬遷。
但母親做事保守,想勸她搬家不容易,至少得用「非凡」的收入才能鼓吹得動,因此光是賣牛軋糖還不夠,她又花時間「研發」出小林煎餅。
煎餅不難做,把糖和蛋打散,加入麵粉、醬油和奶油,但她找不到奶油,只能先用花生油代替,最後加入炒熟的花生,把麵團壓平,用碗口當模子,壓在麵團上,取出圓形面皮,放在鍋子裡慢煎熟。
鍾凌試做出來後,口感很好,但鍋子是圓的,很難煎得出平整的小圓餅,她趁著進城賣糖時,到鐵鋪打造幾口長形平板煎鍋以及一些模具,又買回一車磚頭,讓鍾子文幫著在家裡後院砌出幾個長方形小灶。
灶矮矮的,長度寬度比煎鍋差不多,煎鍋擺上,用文火慢慢煎烤出來的圓餅,因為火候平均,煎得又酥又香。
煎餅和牛軋糖不一樣,牛軋糖沒人見過,做法更是旁人學不來,但煎餅只要是善於廚藝的人琢磨個幾回就能做出幾分模樣,且煎餅成本太低,一個能賣一文錢就不錯了,到市場試賣幾天,雖然買的人不少,但鍾凌總覺得花那麼多時間只賺一點點小錢,不划算。
若是為了輕省,找兩個婦人回來幫忙,倒是輕鬆些,不過做法肯定會流傳出去,除非她手上有別人家沒有的奶油,否則,她只能一點一點慢慢做。
幸好母親發現賣糖果比賣繡品好賺,也跟進廚房,幫她煎餅乾、包糖果,減輕她的工作量。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悶,心裡琢磨著再做一些不必用烤箱就能做出來的小西點,可她也清楚,不能表現得太能幹,尤其母親在一旁看著,自家女兒肚子裡有多少東西,自己能不知道?
鍾凌繼續揉麵團,讓母親將小圓餅放在鐵盤裡煎熟,她不得不承認,古代女人對廚事比現代女生厲害,也許是因為她們一輩子都在廚房裡推敲著下一餐吧!
「娘、姐姐,我回來了!」鍾子靜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不一會兒工夫,他尋著香味摸進廚房,看到剛起鍋的煎餅,也不怕燙,抓起一個就往嘴巴塞。「徐大哥,你也吃一個。」
這時,鍾凌才看見徐伍輝。
臉微微漲紅,以前老說自己的腦袋被鍾子芳強暴,才會生出不理智念頭,可一次兩次下來,徐伍輝的慇勤勁兒全用在她身上,能不動心才怪。
前輩子,可沒有一個斯文男人在她身上花工夫。
但即便如此,她對他的心思並不像鍾子芳那樣深刻,她喜歡徐伍輝,只是淡淡的喜歡、微微的心動,以及幾分與對旁人不同的好感。
這樣算是戀愛了嗎?也許。
「你怎麼過來了?你娘知道嗎?」盧氏問。
「知道,我爹娘都知道的。」
話出口,徐伍輝面上有些微尷尬,他知道自家爹娘多現實,鍾三叔過世時,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太傷人,現在卻又催著他有空就往鍾家三房多走走,讓他……很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