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額娘,我相信你!」難忍哽咽,她抱緊了飽受折磨的額娘,感受她的無助、她的驚懼、她的顫抖,心碎成一片模糊的淚雨。
「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忽地握緊女兒雙手,玉如滿目慌亂。「我沒有害人,真的沒有!但皇上不信我,他不信我!你去求他、你幫我去解釋呀!」
「我會的……」哭著不住點首,淳臨心酸透,不懂雙親十幾年的夫妻情,競讓額娘換來如斯下場,是她糊塗了,忘了「信任」二字,從不存在宮闈中。
「你去呀!快幫我雪冤去呀!」站起身,玉如粗魯地拉起女兒往外走。「告訴你皇阿瑪,向容妃下毒手的另有其人!她都被打進冷宮了,我還害她做什麼?」
真正掌控她生死的,是她的男人,然而,她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
「額娘……」細嫩的皓腕被抓出了血痕,但她毫無所覺,看著額娘眼底淒絕的瘋狂,只覺心痛難抑。
歇斯底里的言行教祺申攏眉,上前擁住了被逼後退的纖背,他能理解玉如急於洗冤的心情,卻怕她的推扯,會傷了淳臨的心。
「跟皇上說清楚!我沒做過、沒做過!他不能這麼待我!我是他的妻呀……」
淒厲的哭叫迴盪於長空中,淳臨在祺申的庇護下離開了宗人府。她掩唇低泣,在他扶持著的臂膀間,哭得愴然。
☆☆☆☆☆☆☆☆☆☆ ☆☆☆☆☆☆☆☆☆☆
守在養心殿前,他們最終等不到皇上歸來,卻等到了瑞親王。
「我也白走了一趟。」看著淳臨紅透的雙目,瑞王爺歎了口氣,不由得心疼這個皇侄女。「隨我回府吧,月丫頭在轎裡等著,咱們回去詳談。」
就這樣,他們三人一同跟隨瑞親王回瑞王府去。
「他們驗出了那是牛膝,是味補藥,可服多了會流產。」報告著瞭解到的消息,璟月續道:「就因為有打胎之虞,所有嬪妃都避用這味藥,翻查記錄,連月領牛膝自煎補藥的……唯淑妃一人。」因此她才被指證為私藏藥材,用以謀害容妃。
「額娘最怕苦了,怎會煎藥補身?她會爭風吃醋、有嫉妒之心,但危害人命之事,她是萬不可能做的!」出言辯護,淳臨知道額娘做不出那種泯滅人性的事。
「宮中傳得很厲害,有說是你額娘下的毒手,也有說是容妃耍的手段……」
眾人眼看容妃差點送命,也目睹她從寧壽宮的簡陋小室遷回冷香樓,她輸掉了孩子,卻贏回了皇寵,自然落人口實了。
「容妃不會這麼做。」瑞王爺目露堅定。他與她是舊識,清楚她絕不拿自個兒的孩子作犧牲品。
聽出皇叔語中的薄慍,璟月不敢反駁回去。這些是是非非誰說得清?深宮之內,會賭上自己的性命已非新鮮事,最毒婦人心,女人狠絕起來,可不比男人心軟。
本已白皙的小臉更顯慘白,淳臨呆坐著,寒心極了。
那些女人,爭寵是爭上性命了。
感覺到她慌駭的輕顫,祺申握緊了她的手,知道她承受不住太多的醜惡,他想溫暖的不淨是她雙手,還有她的心。
「現在不是討論誰是誰非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說服皇上放過淑妃。」祺申一針見血,同時間,也讓淳臨狠狠挨了一針。
「不!」望向他,她據理辯駁道:「是雪冤,不是放過,這內裡定有隱情,是誰去領牛膝?是誰把藥送到容妃那兒?真要存心陷害的話,敢如此明目張膽在宮內領藥自煎嗎?只有想栽贓的人才會弄出這種失當!不要一口就咬定是額娘所為,這不公平!」她氣紅了眼,全部人都瞎掉眼、黑了心嗎?為何非得誣蠛無辜不可?
抹去她忿怒的淚水,他展臂擁住了她,心為她疼著,安慰著她的下甘,他溫聲道:「臨兒,皇上聽不進去的,你能想到的,皇上肯定也會想得到,但皇上選擇了一意孤行就證明道理已不管用了,這時候,我們只能用方法去應付,懂嗎?」
「不要……額娘沒罪,她不需要被任何人放過……我不要……」固執地、不甘地搖首,她不服……不服!
「容妃血崩被救的那天,我也在場。」瑞王爺淡淡開口,憶起那小女人所受的苦痛,他的臉色冷了幾分。「那是六月胎,最終在太醫手下成了一團血肉,皇上一直在旁看著,差點氣瘋了。在容妃脈搏最薄弱時,他那表情,像想殺了所有人一樣,幸好容妃被救回來了,不然,咱們可能會看到第二個世祖皇帝。」
他的話,教所有人震住了。
世祖皇帝的故事一直流傳宮中,當年董鄂妃一死,他揮劍揚言要殺了所有人,若非孝莊文太后及時出面制止,所有人都得跟著董鄂妃陪葬了。
這麼說,皇帝會生出誅殺淑妃的念頭來洩憤,一點兒也不為過了。
「四皇叔的意思是……就算疑點重重,皇阿瑪也要處死額娘?」顫聲詢問,侵入骨髓的寒意從她背脊竄遍全身,她冷得發抖,嬌弱的身子,不受控地顫慄起來。
滲著請求的目光投射至他身上,他看著祺申深凝眉頭,對他一再搖首,示意他該溫敘其辭,但他無法辦到,不想賦予侄女兒太多寄望,淑妃這場硬仗,難打。
「臨丫頭,只要是牽涉此事的人都不留活口,皇上認定了淑妃是兇手就不容他人置疑,他那脾氣,你我向來清楚。」
「我該怎麼辦?四皇叔,我不曉得該怎麼辦了……」聽著他把話給說死了,淳臨的慌亂到了極點。她該怎麼辦才好?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額娘冤死!
「遵循你額駙的做法,就是求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記著,是求,沒有任何辯白的餘地,是冤了也要認了,只求皇上肯留你額娘一條活路,已屬萬幸。」
☆☆☆☆☆☆☆☆☆☆ ☆☆☆☆☆☆☆☆☆☆
一室靜謐,只有燒得通紅的火爐偶爾進發的細碎聲響,被烘熱的空氣下見暖意,反倒凝著一股僵硬的冷沈,窒悶得教人難以喘息。
瞇著鷹眸,皇帝睨視案前長跪下起的夫婦。「硬蹚這趟渾水,是鐵了心要跟朕作對了?」久久不語的他,終開金口。
「皇阿瑪,淳臨沒有忤逆您的意思,這回是額娘對不起您、更對不起容妃,但血濃於水,她終究是我的親額娘,是我如何都割不斷的血親,請恕我無法袖手旁觀……皇阿瑪,求您能從寬處置,求您能寬容以待,求您能成全臨兒……」
丟棄原則,也顛倒了是非,她卑微地乞求著,乞求她的皇阿瑪能放過自己的額娘,她一直低著頭,不正視皇阿瑪,只怕自己的眼眸會洩漏太多的恨。
填滿心湖的除了恨懣,更多的,是愴然的悲涼。
「成全?你額娘下毒手時可有想過這兩個字?」咬牙低咆,他厲聲訓斥:「那樣心如蛇蠍的人,你還敢護著?」白養了這個是非不分的女兒!
「皇上,請體諒臨兒的護母之心,她不過是——」
「你住嘴!」燃起滿腔慍怒,他離案步至祺申身前。「不像話的東西!賄賂守衛,帶同臨兒私會犯人,身為朝廷命官也敢放肆到此地步!你是執意要嘗嘗目無皇法的後果嗎?」
「皇上,奴才該死,理當受罰,從無藐視聖訓之意,如今犯錯,是罪該萬死,只求皇上能對淑妃開恩,可憐臨兒的愛母心切。」說罷,誠懇一磕頭。
「你以為這回朕會放過你嗎?」怒目瞪視不知好歹的祺申,他揚聲命令:「姚笙!傅令下去即擬詔書!烏雅·祺申行賄罪成,懲削其爵位,永不得封爵!」
三言兩語,廢掉了他將來顯赫的地位和前途。
淳臨的臉色一下子刷白了。她不要連累他,不要……
「皇阿瑪,是淳臨不好,害您生氣,也害了額駙受罪……都是我的錯……」哭著認錯,她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而她的皇阿瑪,只是撇首冷嗤。
想央求皇阿瑪饒了他,甫興此念,她的右手即被他緊緊握住;淚眼朦朧地望向身旁同樣跪求著的男人,她看到他眼中的毅然。
「救人要緊。」
輕若呢喃的四字卻負千斤之重,他不容她為自己裹足不進,既是決定了畢力同心,就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保住淑妃。
他的堅定,支撐著她的勇氣,也逼她摒除所有顧忌,她掐緊拳頭,也勒緊了心酸。「額娘這回是錯得離譜了……但請皇阿瑪念及多年的情分,想想額娘從一而終的全心奉獻,想想那個在天池水畔為您舞著的姑娘……您還記得嗎?那個因為您的一句話而獲得重生的姑娘,您拯救了她,也愛惜過她,更承諾照顧她一輩子……」
試圖動之以情的話連著她的啜泣,讓皇帝喉頭一緊,過去的山盟海誓早化成煙,所謂的承諾,也不過是為盡興歡好而耍的手段,他從不在乎玉如會認真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