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眸裡儘是惋惜。「我走不開……」
「我把它帶回去,改天和你一起把它給焚了。」他另生主意。
他的話教她微笑了。「這哪是隨便亂選日子就能焚的東西?」他不是禮部的人嗎?怎忘了這祭祀之事的規矩?
「那是你親手做的東西,我一個人捨不得燒。」深深地看進她美麗的秋眸,他終於道出了心底話。
今午出遊,他們買來了祭神用的香粉回府,花了半個時辰才搭成了橋身,她還做了個小香亭置於橋的正中,也以不同顏色的毛線組成橋上欄杆的裝飾,這麼精緻的工藝品,誰捨得把它毀了?
她想丟棄的心血,總教他不捨,上回是海棠圖,今回是小香橋。
「你也有分的,不用捨不得。」
「不會沒效?」佯裝重視禮節的言辭,覆蓋著想挽留她的心思。
「不管是你燒的,還是我燒的,都一定有效的。」她笑著確定,堅信牛郎織女定能走過他們所獻贈的香橋相會。
看他不為所動似的沈默臉龐,她又道:「別忘了咱們是夫妻——」
驀然而止的字句,教祺申不禁一愣。
梗在喉間說不出後面的那句「做什麼都一樣的」,把她嗆得滿臉通紅。
她到底在說什麼?慘了……
垂眸懊悔時,她看不見他漸露笑意的眼眸,也不曉得他正懷著同樣的悸動。
「反、反正,拜託你了。」
咬著唇,她立即轉身,落荒而逃。
第七章 綰結
「想不到她倆感情如此要好啊……」
睜正廳之內,惠王爺吸了口煙斗,瞇眼笑道。
「畢竟是堂姊妹,應當的。」祺申沈聲道,深邃的眸藏著一抹不耐。
他上當了。
說什麼只是小住幾天?從七夕到中元節,整整八天了,淳臨仍待在惠王府。
璟月再使性子,他就真的要動手把人給搶回來了。
「易中那小子好嗎?」吐了口煙,惠王爺又問:「打算娶妻了嗎?」
「還沒那個打算吧。」祺申如實答道,發現惠王爺挺關切方易中的,每回見著他都會問上一、兩句。
惠王爺繼續噴雲吐霧,想起了從前方易中在府內當書僮的日子。
「奴才恭請王爺金安、貝勒金安。」
「人呢?」放下煙斗,惠王爺詢問來人。
「回稟王爺,五格格出外去了。」侍從答道。
祺申眉頭一緊,不待惠王爺開口,率先搶問:「公主也跟著出外了?」
她曾答應過他,絕不跟著璟月亂跑。
「回稟貝勒,公主仍在府中。」
稍緩了緊繃的臉色,他轉向惠王爺,道:「五爺,能否讓我造訪牽蘭樓?我想親自接公主回府。」
「成。」惠王爺頷首,並向侍從吩咐道:「巴索,為貝勒引路。」
「喳!」
「失禮了。」向惠王爺拱了拱手,祺申甩袍,迅速離開正廳。
到達牽蘭樓後,他遣退了巴索,推門而進,卻發現裡頭空無一人,他皺起劍眉,隨即步上樓閣,終於在二樓尋到了淳臨。
和衣側臥的她,睡得正沈。
他走到炕前,恬然無憂的姣美睡容立時映入眼底,他心念一動,頑長的身軀隨即壓上床沿,縱然已非首次咫尺凝視,可她那近乎無瑕的純淨五官,仍舊驚艷了他雙眸。
擱下急欲把她帶離此地的浮躁心情,他貪戀起她酣睡的側顏,不捨擾她清夢,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視著她。
別忘了咱們是夫妻——
想起她衝口而出的話語,憶起她驀然嫣紅的小臉,他眸中的溫柔,漸轉深濃。
「我沒忘。」俯首往她耳畔低哺,他吻上了她白玉似的耳珠,輾轉情絲皆是他予她的萬般寵愛。
感到耳邊一陣搔癢,她在夢裡嚶嚀了聲,下意識地抓緊了捏在手心的料子。
瞥見她那細微的動靜,他這才發現自己壓住了她手上的衣料子,正當他試圖把料子抽出,不料這舉動卻驚動了她。
緩緩醒來,她睡眼惺忪,意識混沌,看到祺申,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把你吵醒了。」勾起唇,他笑望她眼中朦朧的憨氣,厚實的大掌隨即撫上她的粉頰,並寵溺地磨蹭屬於她的柔嫩。
真實的觸碰教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微瞠了美眸,她在他專注的視線下,不自禁紅透了臉蛋。
「申哥哥。」坐直了身子,淳臨滿臉尷尬之色。「你……你怎麼來了?」舉起手,她摸了摸凌亂的旗頭,難以想像現在的自己有多鬢亂釵橫。
又被他瞧著自己睡死的樣子了……真是的,幹麼不叫醒她?他到底來多久了?
懊惱著自己邋遢的難看模樣,殊不知她這模樣看在他眼裡有多媚。
「你都習慣把東西這麼放著?」他瞄了瞄一片凌亂的梨木桌,帶點促狹的問話間,溢滿了笑意。
瞧她平日都先把畫具擺個整齊後才開始作畫,怎麼操起女紅來,卻把桌子弄得一團糟?
不過,他倒樂見她藏在閨房裡,不為外人所知的另一面。
「呃……那個、那個你等等我……」忙於整理旗頭,她顧不了面前那丟人的殘局。
「要我幫忙嗎?」瞧她手忙腳亂的,他覺得好笑,需要慌成這樣嗎?
「你幫我去找楓依回來啦……」嗚,好狼狽,為什麼楓依不在?
「你先下來,我幫你。」站起了身,他牽著她下炕,領她來到妝台前。
「你會喔?」睜著一雙訝然的眸,她從鏡中看到他當真執起了象櫛。
「簡單的會。」
「打哪兒學的?」她好奇不已。
「你忘了?」看了看鏡裡一臉疑惑的人兒,他俊美的嘴角揚起了笑。「小時候不也曾這麼幫你梳理過?」
每年萬壽節都是玩個瘋癲才甘休,小小的她,每回頭髮亂了就一副癟唇欲泣的樣子,回府之後,他開始特意選在額娘梳妝時進房請安,戲著侍女梳頭的手勢,從中偷師,看了整整半年才弄懂法子,而後再聚時,他都能馬上幫她整理好儀容。
「有嗎?」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當真忘了?沒良心。」笑著低斥了句,他繼續細心梳理,柔順細軟的烏亮青絲繞逼掌心,他暗暗期許日後將要為她梳上一輩子的旗頭。
而後不再言語,一室謐靜間只剩他撫發弄絲的細碎聲響,雋永得醉人的情愫流竄於他們之間,讓一切,盡在不言中。
梳好了後,她站起來,對他盈盈一笑。
「你幫我梳頭,我給你回個禮。」說著,她走到炕前,拿起方才捏在手上的料子。「你喜歡這個顏色嗎?」抖開未完成的棉襖,她往他身上比了比。
「不錯。」花青色的,正合他意。
她笑得更燦爛了,收起料子,她開始收拾桌子。
「這幾天,都在忙這個?」他輕問,憶起赫穆素來與惠王府來往甚密,他不覺繃冽了臉色。她在這兒會有多大的機會跟赫穆碰頭?
沒注意他倏然凝起冷峻的深眸,她不經心地答道:「嗯,還有額娘和皇阿瑪的,前天才做好他們的分呢。」呼,五天內趕好兩件棉襖,好累喔。
她的答案,教他的心一沈。
「為何不回去?」又不是非得留在惠王府才能做好的事,他想知道她留下來的真正原因。
這不像她,似是忘了自己的夫家,沒點分寸得像個樂不思蜀的娃兒。
「我得陪月兒……」她低聲道,假裝忙著整理針線,回答得好心虛。
不是璟月不肯放人,而是她不想走,只要想起七夕那晚的失言,她就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不確定的事還很多,總怕徹底表明了心跡卻遭他拒絕的局面。
長居深宮讓她養成了行事謹慎的習慣,卻忘了某些時候,放手一搏是必須的。
「她還沒哭夠?」他炯亮的眸子凝著質疑。「她那蠻性子,容得下你邊做女紅邊聽她訴苦?」會出外蹓躂就表示璟月心情已然無恙,她根本沒必要繼續留下來。
「你很討厭月兒嗎?」
「什麼?」他攏眉,不解她怎地突然談上這個了?
「她是率直了些,可心眼兒還是好的。」她微微一笑,又道:「她沒你想像的那般橫蠻,她只是想有個人陪著,這幾天我趕活兒,她也不吵我——」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打斷她的話,沒耐性聽璟月的事。
「我不想看見你皺眉。」看著他糾結的眉宇,她難掩在乎他的心情。「不想……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
關垂的字句,將他心胸裡的不悅瞬間驅散,讓他確知了她也懷著同己如出一轍的眷注。
「我表現得那麼明顯?」他逸出淺笑,瞬間柔化慍色的眼眸透出了無盡寵溺。
「當然。」被他溫煦如陽的笑容所戚染,她嬌美的朱唇溢滿了甜笑。「你可以答應我不再皺眉嗎?你可以安心讓我和月兒膩在一塊兒了嗎?」
軟綿綿的嗓音,像極了向他討糖吃的娃兒。
可以的話,他會滿足她一切的要求,但他心中有刺未除——
隨手挪過妝台上的一朵秋菊,他垂目端詳著,淡道:「在前天,我就想接你回去了,但璟月不允,把你的青綾遣了回來,你可知她當時給我帶來了什麼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