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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季巧

  「申哥哥?」她不可置信地低喊,一臉訝異。

  他不是早就上朝辦公去了嗎?怎麼會在這兒?

  「我告病假了。」他微笑道。

  聞言,她錯愕極了,但見他一副精神奕奕、不顯一絲病容的模樣,她馬上意會過來——

  「你、你趕快回去,別讓人瞧見了——」她心一急,放下了繡花針便連忙跳起來推著他,直想把他藏起來。

  敢欺君裝病,那還跑過來做什麼?快躲起來才對呀!

  她著急,他卻悠悠笑開了眉目。「這麼急著趕人做什麼?不請我進去坐坐?」

  含笑的嗓音摻著些許戲謔,她卻無暇跟他開玩笑,逕自猛推著他的臂膀。「你還笑?要被人發現了你裝病——」

  「是皇上允的。」溫聲打斷她的重重憂慮,祺申挪過那雙急於趕離他的玉手,將之握於掌心,穩住了她的情緒,也讓自己感到了安定。

  昨兒個她沒有前往錦園,教他恍若重返過去獨自培花的日子,然而,他的心卻失掉了以往的踏實,如今見到她,他的心才又踏實過來。

  「皇阿瑪?」訝然瞠眸,她不明所以。

  「皇上說你最重視七夕了,便著我在這天留在府裡陪伴你。」而他,樂於領命奉陪。

  她愣住,沒想到皇阿瑪待她仍有這等心思。

  「不高興?」沒有預期中的驚喜,祺申為她的反應戚到疑惑。

  「不……」她搖首,淡哂道:「是嚇到了,我沒想到皇阿瑪會作此舉……」

  「那是皇上的寵愛之心。」

  她只是淡然一笑,似不在乎也不希罕這份恩寵。

  「我以為你會因此而高興。」換了任何一個深受聖寵的人,反應都不該像她如此冷漠吧?

  「嗯……該怎麼說呢?」她沈思著:心裡也訝異自己對皇阿瑪有著這麼直接的漠然。「我老覺得皇阿瑪……真正想寵的人不是我。」

  「怎麼說?」他揚眉,想瞭解她的想法。

  「打我出生起,別說是皇阿瑪,就連額娘也不多理睬我,我想……若非出了祥妃的事,淳頤才是皇阿瑪最寵愛的公主吧。」

  小時候,她不過是個貴人所出的皇女,哪輪得到她獲得皇上的恩寵?

  祺申默然。知道祥妃的事,更瞭解淳頤失寵後是如何備受冷落,只是沒想到這些會跟淳臨扯上關係。

  「說白了,我只是個替身。」她不是愛計較,只是明白自己的位置而已。

  「是你的孝悌才德贏得了皇寵,別妄自貶損。」他相信皇上寵她是發自真心。

  淳臨搖頭,唇邊笑意淺薄。「無所謂了,只要額娘好便行。」

  皇阿瑪那些複雜的情感,她無法一一說個清楚,別人以為他恨透了祥妃和淳頤,但她明白「愛之深、恨之切」的道理,恨著的同時,他也是愛著的。

  「看來,淑妃比皇上更教你在乎。」看著她眼底喟然的眷念,他明白身在宮門內的淑妃比她更需要那份皇寵。

  身為宮人,誰都得看天子的臉色過活,淳臨侍奉皇阿瑪不若額娘那般自在,待在皇阿瑪身旁,她總有伴君如伴虎的壓力。

  「這是當然的。」她揚唇,笑靨淒然。「沒有額娘就不會有我……你知道嗎?我長到五歲的時候,她才第一回抱我呢。」

  祺申訝異。「五歲以前,你都讓別宮的嬪妃撫養?」就因為淑妃是半個漢人?

  她搖首,目光有隱然的失落。「我一直留在她身旁,由鍾粹宮的嬤嬤撫養著,她從不要求我前往請安,而我卻常常跑到她那兒,躲在門外偷看她……」

  平和的腔調藏著難言的苦澀,他斂容,沈靜傾聽那些不為他所知的往事。

  「那時雖然還小,但我知道她是我的額娘,嬤嬤常常嘮叨我,叫我別再那樣偷偷摸摸地跑去看額娘,還說額娘不喜歡我,我很難過,她就把我抱起來,附在我耳邊歎氣,說:『誰叫你不是一個阿哥?』」

  深深地記得,當她有機會進房請安,額娘卻看也不看她,她連一個正眼都吝嗇給予……她並非一個從小就被娘疼大的孩子。

  孩子的性別,掌握了女人的命運和前途,這是自古不變的定律,不論貧富都掙不開的桎梏,祺申深明個中道理,卻有難以壓抑的憤懣竄上心頭。

  為她不忿,更為她心疼,他無法想像這樣乖巧的娃兒,竟遭受到那樣無情的嫌棄。

  「當時我牢記著嬤嬤的話,一心想變成額娘想要的阿哥,學不了他們剃頭打辮子,我就跟著那些阿哥前往上書房,躲在窗外聽他們讀書的聲音,裡頭的師傅都曉得我的存在,他們也不趕我,只裝作看不見我,後來是皇阿瑪到上書房巡視,這才讓他知道了我,也憶起了額娘。」自此以後,額娘終於苦盡甘來。

  皇上在人前總開金口讚許淳臨聰慧過人,比所有阿哥都早開竅,他偏愛好學之人,她得之榮寵不無道理,而她額娘,算是沾了她的光而一併得寵。

  「別人千方百計想得到的東西,居然讓你在無意間得到了。」相比那些拚鬥不休只為博皇上迎來一眼的阿哥們,她顯然幸運得多。

  淳臨黯下眼,淡道:「可是在別人眼中,那並非『無意』,而是『心機』。」只要任何一方稍微得勢,對本就淺薄的手足親情來說,也只徒增了流言蜚語。

  「心機?」他失笑,她還用不上這兩個字吧?比起那些一向玩陰的人,她所做的根本算不了什麼。

  「只要用在對的地方便行。」

  抬頭凝視他含笑的眸於,她抿唇,他對別人所說的表示認同,她不戚意外。

  「你沒真的跟著他們剃頭打辮子便行了。」說時,他不忘做出安慰的表情。

  聽罷,她噗哧笑出聲來,那是什麼話?她有傻到那個地步嗎?

  唉,哭笑不得。

  看她重展歡顏,他不禁也笑開了俊臉。「有想去的地方嗎?」

  刻意帶離那些沈鬱話題,他不讓她再回憶種種憂傷和不堪。

  「嗯?」她不明所以。

  「我想帶你出去走走。」溫聲道,他眸裡溢滿了寵溺。

  難得一天的假期,他打算把時間花在她身上,這不僅是皇命,也是他自個兒的意願。

  聞言,麗顏綻開了驚喜的笑靨。「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她從沒有出外的經驗,不曉得哪處是好玩的地方。

  「我可以帶你走遍整個京城,走累了就坐下,然後吃盡宮裡頭沒有的東西。」

  「會有糖葫蘆嗎?」她從璟月口中聽說過糖葫蘆,那是娃兒們最喜愛的零嘴,雖然已經不是小娃兒了,但她還是很想嘗嘗看。

  「當然有。」瞧她興致勃勃的模樣,他微笑道:「我還以為你真不愛甜食了。」

  「我沒嘗過嘛……」嬌聲嘀咕,她眼珠一轉,心中突生主意。「可以請璟月一塊兒出去嗎?」她好像很久沒見到璟月了,這陣子,她像消失了一樣。

  提起璟月,祺申心下略沈,面對淳臨的一臉期盼,又不忍告知她有關璟月連日來的苦況。

  「咱們今晚會到惠王府那邊去。」不想壞了她出遊的興致,他決定待今晚才讓她知道璟月的事。「五爺設夜宴,所有親王和郡王都會攜眷出席。」

  淳臨頷首,明白自己躲不了這些皇親問的應酬。

  「今晚還會有『香橋會』。」

  「香橋會?在惠王府?」她面露訝異,那不是江南才有的風尚嗎?

  目睹她眸中的興奮,他勾起了微笑:心裡卻泛隱憂。

  但願她能不被璟月影響,並能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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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粼粼星河,香橋引路,可赴鵲會時,只落得,雙襟盡濕……」

  甜脆動人的歌聲裊裊繞樑,有別於傳統京戲的濃妝艷抹、鑼聲喧天,台上的歌姬妝容淡雅,和著十三弦和琵琶的伴奏,於委婉舉止問,滲出自成一格的風調。

  「這種江南小調是上得了檯面的東西嗎?」

  女席間,響起了一聲輕啐,無礙台上的演唱,卻足以引發這群命婦的一陣熱烈騷動。

  「只要是五爺喜愛的,通通都能上得了檯面。」說話的是多羅順郡王福晉,她媚眼輕蔑,語帶嘲諷,嗤笑又道:「都要被爺兒收入房了,還出來賣唱。」

  內幕消息一出,命婦們皆聽傻了眼。

  「不會吧?這漢女被收入房?」五爺待她如此認真?

  「漢女嘛,就是擅要心機的小賤婢。」醇親王福晉跟著輕哼道:「咱們讀的是《女范捷錄》,你們可曉得漢女讀的是什麼?」

  「什麼?」眾婦無一不戚興趣。

  「她們呀,先讀《素女經》,再讀《金瓶梅》。」

  「居然讀那種傷風敗俗的東西?」

  「不要臉!」

  咒罵聲此起彼落,眾婦罵得起勁時,卻打擾到有意聽曲之人的雅興。

  「格格,不叫她們住嘴?」彎身倒茶時,楓依壓聲詢問。

  「噓。」視線不離台上歌姬,淳臨寧可忍受後方的聒噪,也不想瞠那趟渾水,與她們一樣不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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