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怔怔的接過,一時半刻還回不了神,腦中鬧哄哄的,思緒全打了結。
「華兒,你聽母后的,不管母后出了什麼事,你都要好好的。」
「母后說的是什麼話!華兒怎麼可能扔下母后不管!」她緩過神,難忍情緒激動的說。
眼下可不是爭執的好時機,皇后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議,只催促道:「快,快回去東暉宮,照母后說的去做。」
「不,華兒不走!華兒要留在宮裡,陪著父皇母后——」
驀地,景華被一隻手拉住,她愣了下,別過臉才看見拉住她的人竟然是沐榮。
「大膽!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闖皇后寢宮,來人——」老嬤嬤發出喝斥。
外頭的守衛正要衝進來逮人,景華趕緊出聲,「不得無禮!慕容太保是本太子的師傅,誰也不准動他。」
面對這一團混亂,沐榮無動於衷,他兀自望著皇后,道:「娘娘剛才說的話,微臣全聽見了。」
皇后大駭。「這怎麼可能!你、你是誰?」為防隔牆有耳,方纔她故意貼在景華耳邊低語,那樣的聲量絕不可能被第三人聽見。
「母后莫怕,他是慕容止,是鄒太傅的表兄,更是傳授我武功的太子太保。」
見景華一心護著這個面貌絕色的男子,皇后心下瞭然,緩了緩神,只問了一句,「此人可知道你的身份?」
景華不傻,自是曉得母后口中的身份,指的是她的女兒身。
她面帶猶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慕容太保早就知道華兒的身份。」
皇后臉色微變,又將沐榮從頭到腳仔細端詳一遍。「你為何要闖進本宮的寢殿?還有,你為什麼要偷聽本宮與太子的談話?」
沐榮不卑不亢的回道:「微臣沒想過要擅闖娘娘的寢殿,至於偷聽娘娘與太子的談話,是出於對殿下的擔憂。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裡質問微臣,娘娘不如讓微臣立刻帶殿下出宮。」
聽出沐榮話裡的暗示,皇后心下一凜,儘管在後宮中生活了半輩子,可她也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男子絕非泛泛之輩。
「慕容止,本宮看你不像是出身王公貴族之流,你來自何處?」眼下都到了這節骨眼,她索性挑明了問。
「不瞞娘娘,微臣出自民間,本是江湖人。」沐榮也不打算隱瞞身份。
「江湖人?」她暗暗驚詫。
畢竟朝廷不比民間,更不比江湖,江湖人刀起刀落,視世俗禮教於無物,怎可能受得了繁文縟節的宮廷生活?更何況,此人還是經軒帝一手栽培起的鄒定敷引薦入宮,鄒定敷心思縝密,行事謹慎,不可能做出引狼入室這種事,由此可見,這個慕容止來歷肯定不簡單,
「娘娘放心,微臣對殿下忠心耿耿,絕不可能做出傷害殿下的事。」彷彿看出皇后的隱憂,沐榮給了保證。
見他言之鑿鑿,目光堅毅,皇后心下不禁一動,半帶暗示的問:「你對太子忠心耿耿?」
話裡問的是忠心,其實她問的是他對景華的心思,沐榮豈會聽不出。
「娘娘,微臣不在乎大齊江山幾時易主,更不在乎宮中何人當家作主,微臣唯一在乎的,只有殿下一人。」
這席話說得夠明白了,哪裡像是忠心護主的下屬,根本是一個男人誓死守護心愛女人才會有的口吻。
皇后又看向景華,心細的看見她一隻手緊扯著沐榮的袖角,那個舉動足已道盡一切。
皇后在欣慰之餘,不禁有點惘然,沒想到在自己不注意時,那個總是活得戰戰兢兢,努力達到她與皇帝的期望,甚至委屈的被迫要娶妻的孩子,已經情竇初開,身邊也有了願用性命守護她的男子。
思及此,她不禁悲從中來,拉起景華另一隻手,握得緊緊的。「華兒,母后對不住你,是母后害了你,讓你過得這樣辛苦。」
「母后……」景華眼眶泛紅,哽咽了一聲。
「但是你父皇的決定不會錯的,皇上是一代明君,他既然選中你當儲君,那便是認定了你,你一定要撐下來。」
「母后,我不走——」
皇后不理睬她,兀自轉向沐榮,吩咐道,「慕容止,本宮命令你即刻帶太子出宮,並用你的性命護她周全,不得有任何閃失。」
「微臣遵旨。」沐榮深深望了皇后一眼,抱了抱拳,便將景華拉出寢殿。
「我不走!我不走——沐榮,你放開我!」
一路上景華又踢又鬧,像個傷心欲絕的孩子,可她怎麼可能抵得過沐榮的力氣,自然是被強行拉回了東暉宮。
「收拾好殿下的貼身之物,即刻安排馬車,要最不招搖的那一種。」
一回東暉宮,沐榮便對著如意與小安子發號施令,一手還扣緊了景華的肩,當場看傻了那些宮人。
「沐榮,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母后!」景華紅著眼眶,失去理智的吵鬧不休。
未曾見過景華這樣失控,如意與小安子都慌了。
驀地,沐榮雙手緊緊掐上她的肩頭,將她轉向他。
景華愣住,抬頭一看,發現沐榮眼神冷冽,身上散發出懾人的肅殺氣息。
這是沐榮入宮這麼久以來,頭一回對她露出冷酷無情的這一面,她不由得想起六年前,那個還是沐門家主的沐榮。
那時的沐榮,眼神冰冷,手段凶殘,根本不將人命放在眼底。
思及此,景華打了個寒顫。儘管他對她百依百順,嬉笑怒罵由她,可她不至於蠢到忘了他來自於一個連江湖人也懼怕的毒門世家。
只要他肯,他甚至可以用親手調配出來的奇毒,毒死宮中所有人。
「沐榮……」
「聽好了,是你說你想當太子,你想當大齊皇帝,那麼你就得做好萬全準備,為成大事,必須放下你的軟弱,眼前不是哭哭啼啼,表現孝順的時候,你若不想辜負你母后與父皇的期待,那就拿出一個太子該有的骨氣。」
沐榮從沒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景華在深受震撼的同時,也醒悟了一點。
他說得對,無論是為人子女,抑或身為一個太子,眼前都由不得她失了冷靜,甚至是感情用事。
見景華狂亂的眼神慢慢沉定下來,沐榮才鬆開掐在她肩上的大手,將她一把摟進懷裡。
景華抓緊他的衣襟,忍住了差點就奪眶而出的淚水,哽咽著說:「沐榮,本太子命令你即刻帶本太子出宮。」
沐榮拍了拍她的後背,望向一旁不明所以的如意與小安子,嚴厲的下著命令,「還不快點去收拾殿下的行囊。」
「奴婢這就去。」如意忙不迭地點頭。
「奴才這就去備馬車。」小安子轉身就往外跑。
儘管他們不明白為何太子會失控,但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準是要出大事了!
御書房裡一片狼藉。
猛地,匡啷一聲,又一個青花瓷碟被砸落在地上。
「娘娘莫要氣壞了身子,保重鳳體啊!」老嬤嬤攙扶著氣得全身發抖的太后,著急的勸道。
軒帝坐在御案後方,始終不發一語。
「皇帝倒是說句話啊!」太后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皇后犯下欺君的滔天大罪,皇帝難道還不願意辦她嗎?」
「太后莫氣……」
「這是大齊皇室之恥啊!好端端的太子,居然是公主,這根本是沈氏為了爭奪後位的心計,想亂我大齊皇室血脈,論罪應當即刻處斬!」
軒帝騰地一聲站起了身,威嚴凜凜的回道:「這事若要問罪處斬,那太后頭一個該斬的人便是朕!」
聞此言,太后僵住,眼睛瞪大如牛鈴,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麼低低咳嗽起來。
「這事與皇后無關,是朕的主意,朕命令景華女扮男裝,也是朕執意讓她當上太子,立後一事也是朕的心意,與他人無關。」
太后氣得差點吐出一口鮮血。「居然是皇帝的主意……哀家早該想到。」
「太后,兒臣明白,這事是平陵侯上稟太后的,但太后怎麼就沒想過,平陵侯私下調查景華的這份心思,根本是居心叵測!」
「反了!」太后重重的往茶几一拍。「當年哀家為了護全皇帝,時時得借用娘家之力,曹家是哀家的根,平陵侯是皇帝的表弟,豈會害了哀家、害了皇帝?」
太后與娘家素來親密,自然一心護短,對於軒帝的勸告,是怎麼也聽不進去。
見狀,軒帝心灰意冷,也不再浪費口舌勸說了。
「哀家這麼多年來,在後宮過得如履薄冰,為的都是誰?還不是為了皇帝?如今哀家總算可以享享清福,偏生鬧出了這樣擾亂大齊祖制的醜事,哀家怎能忍得下來?!」
到底是經過後宮一番爭鬥,太后曹氏可不是省油的燈,年輕時為了鬥垮一個個妃嬪,手段之狠辣,縱然是軒帝也略知一二。
是以,當軒帝看見太后眼中一閃而過的狠色,不禁心頭大震。「太后,您做了什麼?」
「虧得盛治這個孩子事先提點哀家,哀家心底早有數,這事要是傳出去,皇帝的面子還要嗎?大齊皇帝的聲威若是盡掃落地,豈不是動搖整個大齊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