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試著忘記你。」她近乎喃喃自語地對他說。
堂司繃著俊臉,丟下一句。「隨便你。」然後,闊步離去。
李夜泠攢緊眉心,一股劇烈痛楚鑽鑿著頭部,撕扯心扉,她倚牆支撐身子,痛苦地閉上眼。
她已分不清,是心碎比較難以承受,還是身體上的不適比較令她難受。
伴隨著頭痛而來的耳鳴,她彷彿深陷地獄,苦不堪言——
第四章
解除婚約後,李夜泠面對許多接踵而來的責難與質問。
她一律默默地承受,全然不在乎,也未曾說明原委。
再多排山倒海而來的不諒解,都比不上堂司的無情冷漠所帶給她的深刻傷害。
但,李夜泠反覆想了很多,這段情殤,他並沒有錯,錯在於她太一廂情願、一片癡心,他只不過誠實地面對自己,也面對她。
他只是沒辦法愛她,如此而已。
她連恨他,都沒有充分的理由恨得盡情。
李夜泠瞪著即將完成的服裝設計圖發呆,等她回神,窗口已透進明亮的天光,表示她又枯坐了一整夜。
她起身到浴室梳洗,然後著手收拾行李,她沒忘記,今天早上要到香港出席一場時尚服裝秀,預計待上一周。
不期然地,頭又疼痛了起來。
李夜泠環視書房,一時記不起放有止痛藥的醫藥箱被她擱置到哪個地方。
大概是頭太痛,導致注意力無法集中,連帶想不起醫藥箱的所在位置。
「醫藥箱……」李夜泠在房裡兜轉了一圈,忍著頭痛開始翻箱倒櫃,花了一些時間才找著。
她急忙吞下藥丸,躺在舒適的床鋪上,等待頭部劇痛與耳鳴症狀消退。
她已算不清這是這星期以來,第幾次頭痛發作,並且第幾次忘記物品放置的地點,或是忘記某樣物品的名稱。
這樣的狀況確實非常奇怪,李夜泠歸咎於近來把自己逼得太緊、壓力過重的緣故,等這一波工作結束,情況應該會獲得改善,她也會恢復正常。
然而,最想忘記的人,在腦中卻是最鮮明、最無法擺脫。
李夜泠歎了一口長氣,排遣內心深處積壓的思念苦楚。
她翻身下床,找到自己的皮夾,裡頭存放著一張精心保存的護貝照片。
照片裡,是堂司在大學四年級時,在一場畢業派對中被人偷偷拍攝下來,並私下販售給許多迷戀他的女學生,而她是購買的其中一人。
這張高價買來的偷拍照,陪伴她度過好幾個寒暑,以及無數個思念氾濫的難眠夜晚,是她珍藏的秘密。
倘若他知道這件事,會有怎麼樣的反應?會是一臉冷漠,然後用盡所有方法,把倫拍者揪出來,要對方付出相對的代價吧!
李夜泠凝視著相片中俊逸出色的男子,他揚起的嘴角像是經過精密計算的迷人弧度,氣宇非凡、神采飛揚,是她眼中唯一的焦點。
說好要忘記,卻又妄自掀起心中的波濤,那些與他相處的曾經、那些充滿他的全部回憶,瘋狂地湧上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想起他大四那年的生日夜晚,他被一群同學、朋友灌醉,而她在他身邊照顧了一整晚,甚至發生了她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她生命中最美麗、最珍貴的錯誤。
「阿司。」她啞聲低喚,被巨大的悲傷吞噬,心荒涼而麻木,眼角濕潤。
李夜泠用力呼吸,重新感覺自己的心跳,才不至於在深如海的想念中溺斃。
收起照片,也藏起憂傷,她打理過儀容,確定看不出哭泣後的破綻,才安心地提著行李下樓。
正在張羅早餐的管家月嫂見到她,一臉驚訝,連忙趨前關切。「二小姐,一大早的,你要上哪去?」
「我要去香港一個禮拜。」李夜泠柔聲回答。
月嫂皺著眉,偏頭想了一下,狐疑道:「你不是二十號出發嗎?」之前聽她提起過,也就放在心上了。「日子提前了?」
李夜泠頷首,強顏一笑。「沒有提前,所以我現在要出門了。」
「可是……今天才十九號呀!」月嫂說道。
李夜泠心口一窒,怔愣住。
「二小姐,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月嫂憂心忡忡。「多休息,放寬心,不要想太多。」
月嫂察覺到她自從宣佈解除婚約後,便一直鬱鬱寡歡、眉頭深鎖,笑容看起來很勉強,也消瘦許多。
這下,連日期都搞錯了,這教人怎麼放心得下。
月嫂就像第二個母親,她的關懷溫暖了李夜泠始終冰冷的心,輕笑道:「也許真的是累過頭了。」
「就是呀!」月嫂接過她手中的行李,減輕她的負擔,然後催促著。「坐下來奸好吃頓豐盛的早餐,補充體力及營養。」
李夜泠依言,到餐桌旁坐定。「月嫂,有其他客人嗎?」看著桌面上多出來的幾份餐具,她敏感地問。
「是大小姐要我準備的。」月嫂一邊忙著,一邊回答。「大概快到家了吧!」
「既然這樣,那我到外頭吃吧!」李夜泠離席,體貼地把空間留給姐姐及她的客人。
當她提著行李準備回房時,便聽見姐姐晨露開心的說話聲。
她停在原地,想跟姐姐及她的朋友打聲招呼,這樣才不會太過失禮。
當她看清楚姐姐晨露挽著的男人時,頓時感到無比震驚,血液瞬間凝結,想迴避已經來不及。
她呆立著,視線無法自姐姐身旁的男性「友人」身上移開,心口猛地緊揪,氣息哽在喉頭。
「大小姐、呃……堂先生?」月嫂顯然也被來者嚇了一跳,事先並不知曉大小姐的客人會是堂家大少爺,那個曾經和二小姐有過婚約的男人。
「月嫂,早餐準備好了沒?」李晨露十分有大小姐的氣勢。
「哦……好了。」月嫂回過神,末了,偷偷瞄了一旁的李夜泠一眼,發現她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但又泛著不協調的紅暈。
「咦?夜泠也在呀,一起吃早餐哪!」李晨露不容分說地順勢拉起她的手,示意地入座。
「不,姐姐和堂先生慢用就好,我……想回房間小睡一會。」李夜泠低著頭,聽見自己僵硬平板的聲音如此回答。
「吃完再睡嘛!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李晨露沒容許她離開。「阿司也是這麼希望的,對吧?」李晨露帶著炫耀的心理,抬頭詢問身邊耀眼出色的男人。
堂司斂眸,瞥了有意閃躲的李夜泠一眼,淡然應了聲。沉默須臾,緊接著說:「你氣色不太好。」他的嗓音很低沉,像是關心。
他會答應李晨露到李家,主要是來拿一份wilson集團總裁回美國前托給她的企劃書。
他當然明白,這是李晨露的計畫,Wilson集團總裁對她正值迷戀期,竭盡所能想討佳人歡心,自然拗不過她的請求。
在見到李夜泠的一剎那,他的胸口微微發悶。
他的出現,讓李夜泠的心亂成一團,絞痛不已,鼻頭泛起一陣酸,只能緊抿住唇,無法言語。
她很意外,他竟會主動跟她說話,並且給予「關心」。
遲來的關心,徒增她的心痛,她承擔不起。
晨露旁觀著兩人凝重的神情,一股隱隱的不悅在心頭流竄。
她萬萬也沒料到,堂司居然會用那種深沉難解的眼神與口吻,對待提出退婚的妹妹。
曖昧的氣氛,好像他們曾經是一對戀人似的,詭異透頂!
這個男人高深莫測,她從來就沒搞懂過他內心的感受與想法。
「別光站著,坐下來吃早餐吧!」月嫂出面打破僵局,緩和令人窒息的場面。
「不了,拿了東西就走。」堂司客氣地回絕,冰透的深色棕眸,在李夜泠慘白的臉上逗留。
李夜泠不經意拾眸,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正注視著自己,她呆愣著,面無表情。
「聽說你和執中最近沒怎麼聯絡?」堂司睇著她,忽然問起。
李夜泠一臉木然,心已痛到麻痺。
「執中?聖都餐飲的小開陽執中嗎?」李晨露睜大明媚的雙眸,好奇地插嘴。「夜泠,你是因為和他交往,才不想跟阿司結婚嗎?」她眨著大眼,自以為是的推測,對於他們之間發生的爭執與不愉快,完全不知情。
「說得我好像很沒價值?」堂司冷冷地搶白,等於間接否定她可笑的臆斷。
「那……」李晨露急切地想追問。
「姐姐,我真的很不舒服,不陪你們吃早餐了。」李夜泠垂著頭,逕自離席。
她還沒堅強到在尚未調整好心情前,就能若無其事地在深愛不移,也最令她傷心的男人面前,平靜地談論她的「感情」。
剛越過餐桌,李夜泠眼前驀地一黑,身子癱軟下來——
「啊!二小姐!」月嫂驚呼,連忙衝過去護住她的身子。
但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距離她最近的堂司,眼明手快地攙住她發燙的身軀,讓她免於受傷的危機。
「唉呀!二小姐,你怎麼了?」月嫂著急得不得了。
「她正在發燒。」堂司沉聲道。
「你這個傻女孩,把自己累到病倒了。」月嫂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