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吃醋?」堂司咧開嘴笑。
「不是!」她連忙否認,但缺乏說服力。
「夜泠,你一向不擅長撒謊。」他修長的手指,拂過她剛才被他親吻過的唇,他又興起攻佔她的念頭。
他的指尖彷彿帶了電,教她渾身泛起一陣酥麻。「我沒有撒謊。」她辯解。
「傻瓜。」堂司低笑,語氣充滿憐愛。
他的柔情讓李夜泠無法自拔,她無法欺騙自己,對他裝作無動於衷。
她如果可以輕易割捨對他的愛,又何來掙扎與無奈?
她甚至曾怨怪老天爺不公平,就像當初埋怨他對她不公平,不試著接受她的感情……
李夜泠的心亂成一團,越是想解開,就糾纏得越緊,變成了死結。
怎麼抉擇,才是正確的?她厘不出清晰的思路,好做出無悔的決定。
說不定,在她完全忘記他之前,他會遇見真正令他心動的女人,而她只不過是他生命中的過客。
她整個人千頭萬緒,心似要碎裂。
「夜泠。」堂司開口喚她。「陪在我身邊,不要像其他人一樣無情地離開。」他低沉的嗓音有著明顯壓抑的痛苦與軟弱。
李夜泠的胸口猛地揪緊,感覺到他的沉痛。「阿司。」男人的示弱,總是能激發出女人天生的母性潛能。
「你還沒答應我。」堂司強勢地催促。
然而,她卻咬著唇,沒能鬆口。
她的沉默令他焦慮心寒,彷彿預告著她終將離去。
這世上任何感情果然都會變質,根本不值得相信、不值得付出真心——堂司悲觀地想,眼神晦澀。
他悲傷失望的神情,讓她的心加倍痛楚。
堂司以為她可以滿足他的任何要求,因為她的感情純粹真摯,可是她卻結結實實的賞了他一記軟釘子。
生命中重要的人都不能留在身邊,莫非這就是他的宿命?
堂司失神地推開她,俊美的臉孔覆上一層冰霜。
李夜泠憂傷地望著他冷峻的神態,知道他又築起心防,將她摒除在心門之外。
令人窒息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關係頓時降至冰點,使他們動彈不得。
她差一點就衝動地把病情脫口而出,但她能給予什麼保證?給予什麼承諾?
最後,還不是不能帶給他幸福……
原來殘酷的不是他,是老天爺!
「你想走,隨時都可以走。」遲遲等不到她肯定的回復,堂司只能用冷漠掩飾悲憤。
等奮力關門的聲響穿破耳膜,李夜泠才回過神,和一室冷清無言以對。
他又再度走出她的生命,只是這回角色互換、立場對調。
最後她還是做了選擇……
但願她的傷心,能為他換得幸福。
李夜泠由衷地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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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中午,旅館的老闆娘來敲門,簡單的問候寒暄完畢,便把被托付的物品交給李夜泠。
老闆娘告訴李夜泠,那是徹夜未歸的堂司請人帶回來要還她的東西。
說完,老闆娘就退出房外。
李夜泠顫抖著手拆開牛皮紙袋,裡頭裝的是她的護照以及一張回台灣的機票,和一些現金,除此之外,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他的用意很明顯。
果決乾脆,確實是他的作風。
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呀!為什麼心卻像被剜了一塊肉,痛得難以呼吸,好像下一秒鐘就會死去。
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迅速地往下墜落。
他會恨她嗎?
這樣就不會因為她的病症,而受到絲毫影響了吧?
真若如此,那她願意被他憎恨。
她希望他能快樂!
等崩潰的情緒稍稍平復,李夜泠請旅館叫計程車,送她前往機場……
秋日的陽光燦爛,而她已無法感受到一絲溫暖。
她遺落的,不止一顆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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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負氣離開溫泉旅館後,堂司就沒有回去過,因為他害怕面對的是人去房空的淒涼與孤絕。
接下來,他飛離京都抵達美國,用大量的工作讓自己持續處於忙碌狀態,無暇胡思亂想。
在他的努力下,取得了與美國兩家最具知名度的電影公司合作權,成功拓展歐美市場,證實他的成就絕非僥倖,除了傲人的家世支撐,更重要的是本身的實力。
這段期間,堂司去了一趟洛杉磯,向為了愛情、寧願捨棄堂家二少爺身份的孿生弟弟堂義,祝賀他雙喜臨門——和已懷有身孕的妻子公證結婚。
那場party簡單而溫馨,幸福的氛圍下,孤寂大舉入侵,堂司不由得多喝了幾杯,迷醉自己總是太清醒的神經。
當回到台灣的第三天,堂司才現身於每個月的例行會議,聽取各部門主管的報告,並且下達指令與執行方針。
會議解散,已是下午兩點。
「接下來有什麼行程?」堂司頭也不抬地問立於辦公桌前的秘書。
「董事長,有個包裹是上個月從京都的溫泉旅館寄來的,收件者直接寫了您的名字。」秘書連說話的語調和音量都盡量克制得宜,因為他看起來很疲憊,好似隨時都會不小心爆炸。
堂司頓了一下,沒有接腔。
「是一本筆記本。」秘書說:「那邊的負責人以為可能是董事長的私人物品,沒有翻閱過內容……」不過筆記本是隨處可見的樣式,不像是講究品味的他會擁有的東西。
「給我。」堂司冷冷地說,總算有了回應,不讓秘書唱獨角戲。
接獲命令,秘書立即把拿在手裡的本子端放在他面前。
他一眼就認出,這個筆記本所屬何人。
遣走秘書,堂司翻開記事本,逐字閱讀起內容。
上頭記載了令他心驚的病名與症狀,還有更多教他動容不捨的真摯情感,與茫然無助的悲歎。
以為已經死了的心,原來還有痛覺,還會心疼。
堂司咬著牙根,一陣酸楚充盈眼眶,俊臉因強忍淚水而扭曲。
他忽然想起,堂義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你如果不相信愛,有一天,老天爺會讓你相信,甚至刻骨銘心。
當時堂司還取笑他是無聊的哲學家,現在,自己竟也成了笑話。
若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他欣然接受。
第十章
聽從醫生的建議,李夜泠盡量找些手腦並用的事,讓自己投入其中。
從京都回來,她的病情有加重的情況,連家人都已經察覺她的異樣,進而得知她是阿茲海默症病例中極為少數的年輕患者。
李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的陰霾中。他們雖然嘴裡不說,但眼中的同情和悲傷,已深深感染了她。
這些日子以來,李夜泠持續服用藥物,以延緩記憶的喪失。但這一個月內,她不記得的事仍不斷增加。
她在生活起居方面仍舊沒有問題,還可以照顧自己,只不過,她已經畫不出像樣的服裝設計圖稿,書本的同一頁看了兩天仍沒有進展……
於是她索性放棄最愛的興趣,一如放棄她最深愛的他。
然後,她開始學陶藝,也樂在其中。在揉土、捏陶、雕刻,及上釉至燒窯的過程,李夜泠意外在勞動中獲得身心的鬆弛。
由於剛接觸不久,她的技術還不是很純熟,往往不得要領,每回挑戰手拉坯都慘遭失敗,陶土成了一團爛泥。
李夜泠並不氣餒,再接再厲著手進行今天的第三次拉坯。
她全神貫注,連陶藝教室發生騷動她也毫無所覺,一心專注於指尖的陶土。
直到一堵寬闊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而她也嗅聞到一股香水混和著尼古丁的獨特氣息,她才猛然一怔。
好不容易成形的陶坯因受力不當而變形,但她已無心顧及。
「進度好像不怎麼樣。」堂司坐在她身後,雙手穿過她的腰際兩側,附在她耳邊低笑輕喃。
李夜泠神經緊繃,僵化成一座雕像。
他為什麼會來?為什麼用那種溫柔得令她心痛的語氣說話?
她想裝作若無其事,奈何力不從心,連心臟都在顫抖……
「記得這個嗎?」堂司拿出外型簡單的記事本,置於一旁的矮木桌上。
李夜泠看了一眼,緩緩搖頭。
「那是你在京都時寫的日記。」他給了提示,希望有助於她回想。
盯著本子怔忡片刻,她仍是搖頭,不認為那是她所擁有的。
「你記得我們在京都的事嗎?」堂司說話時,嘴唇有意無意觸碰她白皙的貝耳與耳後的柔膚。
李夜泠反射性地縮起肩脖,亂了心神。
「當時你不願意讓我知道寫了些什麼,表示本子裡寫的是很隱私的事。」他一邊說,一邊把毀壞的陶土切開,雙手沾了水,開始塑陶。「可是離開時,你卻把那麼重要的東西遺落在旅館裡,為什麼?」他刻意試探。
李夜泠不敢妄動,雙眼注視著他修長好看的手熟練地調整坯土,不由得跟著旋轉的陶土一起暈眩。
「我看過記事本的內容。」堂司主動招供,暗中留意她的反應。
一般人聽到記載了私密心事的本子被閱讀,通常都很緊張、很憤怒,可是,李夜泠卻出乎意料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