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目的地,溫家禾將車子停好,示意她跟著下車,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附近的一間咖啡廳。
早上八點鐘,咖啡廳裡只有少少幾桌客人,溫家禾走往角落一張圓桌坐下來,管晴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也跟著入座。
服務生拿了菜單過來,溫家禾看也不看,直接點了一杯熱美式,管晴則點了一杯熱可可,她現在渾身發冷,非常需要熱飲暖身。
服務生動作迅速的將兩人的咖啡和可可送上來,管晴趕緊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大口。
溫家禾面無表情地從隨身公事包取出一份厚厚的資料遞給她。「這是土地都更合約書,丘淑美女士、花陳阿嬌女士和張開福先生都已經簽下房產土地出售同意書,現下只剩管小姐你這一戶沒有進展。請恕我冒昧,管小姐一直不肯簽約是想要拉高出售價格嗎?那實在很抱歉,本集團開出的價碼已經高於周圍土地一倍,不可能再往上加價,還是請管小姐死了這條心吧。」
徹底的律師嘴臉,神色嚴肅深沉,眼神無一絲溫度,說話音調更是冷酷到讓人心口發顫。
管晴聽著他清晰的表達立場,望著他冷漠沒有一絲感情的目光,剛剛才暖了幾分的身子瞬間又整個冷透。
想起周悅舞說過的話,還有他異常冷漠的態度,一個念頭在她腦袋瓜裡成形。「你是不是忘了……」頭部受到撞擊後,他將她給忘了?!
「嗯,我的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接著又從公事包掏出一份文件。「三位老人家年事已高,餘生需仰賴醫療和照護,那些錢絕對夠他們舒服過日子,不過據我瞭解,他們身邊並沒有親友能適時予以協助,為了不落人口實,我特地安排他們住進力石集團投資的療養院,商請有經驗的看護照料。
「可這個安排有其條件,必須是在管小姐同意出售房產下才得以進行,倘若管小姐堅持繼續守著那間破房子和土地造成都更計劃延宕,那麼三位老人家將不會受到集團的任何協助與照料,在月底的最後搬遷日期過後,他們得面臨獨自安排生活的窘況,我想這對老人家而言會是頗大的挑戰,更何況他們身體狀況並不理想,這一折騰不僅對他們的身子,連精神上也會造成極大的壓力……」
他平鋪直述,不帶任何感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讓管晴眼眶一陣酸澀,即便心裡不願接受,卻也不得不承認,如同周悅舞所說,他已經將她從記憶中徹底抹去。
她眼神空洞的望著他淡漠的面容,聽見心逐漸碎裂的聲音,難過的眼淚奪眶而出。
溫家禾冷冷地盯著她,卻發現她每掉一滴眼淚,他的心就抽痛一下。
為什麼看見她掉眼淚,他的心會一陣痛?他嘗試著忽略胸口傳來的悶痛感,逼自己繼續說下去。
「這並非是威脅,管小姐必須清楚知道,這只是必要的手段,比起其他對這塊地虎視眈眈的企業,我的作法並不卑劣,只是一種權宜,我安排老人家到療養院接受完善的照顧和治療,絕對比繼續住在破舊到隨時可能會倒塌的老房子裡來得安全舒適。」
管晴並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淚,她努力吸著鼻子,將胸口那抹疼痛酸澀壓回去。「我知道……謝謝溫律師的安排。」抬手抹去眼淚,言下之意並未反對他的安排。
他擰起眉頭。「這麼說,你同意了?」
「嗯……把合約跟筆給我。」
他猶豫了下,才從公事包取出合約及一張支票壓在掌下,再從口袋掏出筆擱在自己這邊的桌面上。
她看著那張合約和支票,逼自己開口。「在合約書上簽名之前,我可不可以問溫律師一件私事?」
溫家禾向來厭惡別人詢問他私人方面的問題,但他此時卻拒絕不了她,是因為她的眼淚嗎?
「你說。」
「如果我說我們曾經彼此相愛——」
匡當!櫃檯傳來餐具掉落的碎裂聲,那聲響掩蓋掉管晴的聲音,讓店裡的人全都一陣怔愕。
在服務生尷尬的迭聲道歉中,溫家禾率先回過神來。
「管小姐,麻煩你再說一次。」
「我……」管晴將目光從櫃檯移回他冷峻的臉上,艱澀地試圖張嘴。這時,擱在溫家禾西裝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他旋即接起電話。「Michelle,抱歉,我看你昨晚累壞了,剛剛出門故意不叫醒你,讓你多睡一會兒……」
他勾起唇角露出微笑。「我晚上會準時下班,你在家裡等我,我回去接你一起出門。嗯,好,晚上見。」雖只是簡短几句卻展現溫柔,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管晴望著他,回憶過往兩人甜蜜熱戀的日子,他留宿在自己身邊的每個夜晚總是熱情奔放,常折騰得她隔天下不了床,他曾經對她說過那情人間才懂的體己話,如今卻對著另一個女人說……
他們終究是在一起了。
周悅舞成功從她身邊搶走了他……不,應該說是他輕易就放棄了她,他最後的選擇是周悅舞。
鼻端再度竄起一股酸澀的痛楚,眼淚冒出,心口宛如刀割般疼。
他將手機放回口袋,抬起黑眸迎視她。「管小姐,剛剛你說——」他抬頭,看見她眼底那濃到化不開的哀傷和隱約湧動的霧氣,話聲瞬間頓住。
管晴咬著下唇,她轉開臉,拚了命的壓下快要流下來的眼淚。
對他而言,她是一個可以輕易就遺忘的女人,他把她徹底忘了之後,轉身就將周悅舞納入懷裡,甚至進展神速的決定結婚。
你對Benson而言並不重要,要不他不會輕易就將你從記憶中抹去。
我跟Benson會在近期內宣佈婚訊。
耳邊清晰的響起周悅舞的勝利宣告,那每一個字宛如巨石,擊碎她所有的堅持和守候。
面對姚靜的陷害和宮俊生的勢利眼,她都未曾動過離開的念頭,但此時面對溫家禾那無法撼動的冷漠和無情,別說繼續留下來,她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了。
「溫律師,把文件給我吧,在我後悔之前……」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整理好情緒重新面對他,她朝他伸出雪白的小手。「趕快給我簽。」
這本該是溫家禾的期望,他卻遲疑了。
因為她眼裡那清晰的痛楚和悵然,讓他的心口痛到無以復加,就連後腦勺也傳來陣陣鈍痛感,腦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
管晴絕望地垂下眼眸不再看他,因為每看一眼都會讓她心如刀割。
眼淚其實仍凝在眼睫沒有消失,她只是倔強的不肯表現出脆弱,她將壓在他手掌下的合約書抽走,拿起筆在落款處飛快的簽下名字,接著抽走支票,將合約和筆還給他。
「溫律師,我們之間的一切……到此結束了。」這句話她是對自己說的。
他選擇將她遺忘,她並不怪他,一切只能歸咎於命運。
溫家禾眉頭深鎖,無法忽視從胸口傳來似要將他炸開的痛楚。
他幾乎是從座位上跳起來,欲上前拉住她。
管晴閃開了,她轉身離開,快步走出咖啡廳。
溫家禾急著追上,卻在門口被剛剛打破餐具的笨拙服務生擋下來,待他掏錢付完帳追出去,管晴已經不見蹤影。
他停下腳步,試圖冷靜下來,刻意想忽略心口那一縷縷的痛楚卻完全無法拋開,只能慢慢走回停在路邊的車子。
溫家禾開門上了車,高大的身軀坐進駕駛座,閉上眼努力想弄清楚腦海中模糊閃過的片段,額頭淌下豆大的冷汗,後腦勺的陣陣鈍痛讓他深感挫敗。
Shit,他究竟忘掉了什麼?!
第9章(1)
這一座小山城好山好水,小鎮居民生活很樸實,沒有觀光客的吵鬧擁擠,有著自成一格的寧靜美好。
但其對外交通並不便利,蜿蜒的山路遇上豪雨經常坍方,還在颱風來襲時發生過路樹倒塌阻礙道路的事,不過生活倒挺便利。
這裡就像個小小商圈,賣柴米油鹽和衛生紙零食類的雜貨店、價格公道服務超級讚的水電行,賣菜的老闆則每天一早六點會開著小貨車到附近小農收購新鮮採摘的當季蔬果,然後再挨家挨戶送貨,比起大都市得開車到賣場採買,這裡只要跟老闆下個訂單,不用出門就能吃到新鮮的有機蔬果,至於肉類鴨禽也不缺,附近有間小農場,每天販售現宰豬、雞、鴨肉,每週二還可預定現宰溫體牛。
鎮上也有一間兼賣現做麵包的歐風民宿,就叫好米民宿,民宿主人是個單親媽媽叫做娜娜,兒子八歲大已經上小學,基本上民宿客人並不多,算是慘淡經營,畢竟小鎮離熱門的幾個觀光景點有著將近二十分鐘到半小時以上的車程,加上進入鎮上的山路蜿蜒險峻,對開車技術不佳的駕駛可是種挑戰,但遇上逢年過節可就熱鬧了,觀光客訂不到房只得退而求其次住進這間小民宿,一住就是整個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