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你不會再一次砸鍋?」她沒啥信心地一問。
「保證不會!這回看你是要派我去跑戰地新聞,或是軍營間的武器私售,我謝晚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的理想是當個一流記者,捍衛人民知的權利,雖然才剛入行兩個多月而已,但不減其滿腔熱情。
「免免,別再給我找麻煩,真為報社著想就寫幾篇豪門秘辛來交差,看上流人士如何奢靡,紙醉金迷的揮金如土。」這才是讀者有興趣的。
每個人都想當大老闆,大筆揮霍,住洋房、開洋車,手握洋元和洋人平起平坐,抽洋煙、飲洋酒,摟著洋妞上百樂門廝混。
「總編,你要我挖有錢人發跡的過程是不是,那要先挖宋子文家族,還是陳立夫、陳果夫家族?」雙眼倏地發亮,她興致勃勃的問道。
這兩家與蔣中正、孔祥熙家族合稱「四大家族」,是民初中國官僚資產階級的典型代表。
「等……等等,那些位高權重的大家族你一個也別碰,離他們遠一點。」唉!早知道不該錄取這天兵,只會讓她提早得心臟方面的疾病。
肩一垮,謝晚娘一臉沮喪的道:「總編,你不會要冰凍我吧!」
「哼!你想得美,報社付你薪水是要你鞠躬盡瘁,死而後矣,絕非請你來當老太爺。」她忽地丟出一本洋雜誌。「有空去踩踩這些公子哥兒的底,聽說韓家三傑的行情不錯。」若她年輕個幾歲的話,這機會絕不會讓給別人。
「韓……咳!韓家三傑……」謝晚娘像受到驚嚇猛嗆了一下,神色微顯慌張。
「怎麼,你和他們有仇?」瞧她臉漲得像燒紅的木炭,要說沒鬼準沒人相信。
謝晚娘的笑比哭還難看,抓了抓耳朵想往後退,「不……不是,我是說他們很有名?」不要叫她去接近他們,她還想多逍遙幾日。
「是的,非常有名,韓習風穩重,韓習雨風流,韓觀惡則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外交官,三人都是上海地頭熾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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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當鬼?」
「咳!咳!老頭,我根本不是鬼好不好,請別依我現在的模樣下評論,是你說我還沒死透。」
「尊重一下我的神格,老頭老頭地掛在嘴上,不怕我一把離緣剪剪掉你的姻緣。」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世間良緣全繫在他掌中的紅線,求緣求情,求一世人間恩愛,少了他的成全可不行,墨筆一點兩姓名,紅男綠女配成雙。
「威脅『人』的神真是好神嗎?會不會有白受香火的羞窘。」不以為然的眼神中充滿問號。
白鬍子老頭呵呵地撫鬚一笑。「你是人嗎?小丫頭。」
話一出,上官星兒微噘的小嘴頓時一扁,抿成一條細縫,十分不甘心又委屈地用眼白多的部位一瞪,惱呀氣的全擺在臉上。
她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名平凡女子,莫名其妙被月老這怪老頭抓去明朝「出任務」,說是她得幫助她的「前世」改變命運,若前世無法幸福,她這後世也會連坐倒楣。
只是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夠衰的了,瞧瞧這一身半透明的軀殼,肉眼不得見,凡人碰不著,看似活人卻僅僅是重量不到一公克的靈體,除非她去招惹人家,否則沒人知曉她的存在。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被當成魑魅魍魎,也就是鬼,誰相信她的身體還活在某處,只是暫時離了魂,並非冥府子民。
活不活、死不死,最是叫人難堪,既非活人又非死靈,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東西了。
「好了,不逗你了,不想當鬼就別當鬼,這次給你一個活生生、有骨有肉,人人都見得著的肉體去見你的前世。」
「喔。」聽起來不怎麼美妙,好像有更大的考驗在等著。
「不滿意?」他可是特別給她特赦,略做修正。
「沒有陰謀吧?」雖然他長了一副慈眉善目樣,可是讓人難以安心。
通常面容和善者越奸狡,這是二十一世紀政客的典型範本。
「呵呵……你該走了,小心上海灘的子彈亂飛。」希望她會喜歡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
「什麼子彈亂飛、上海灘?你當是你是杜月笙還是丁力……呃!等等,你不會真把我送到三○年代吧?」那裡可是在打仗耶!
抗日戰爭要打八年。
「呵呵……去吧!丫頭,和你的前世好好相處。」改變命運,贏回後世的幸福。
「等……等等,別想再偷襲我,同樣的招式用兩次就太老套了,我絕不會背對你好讓你踹我屁股……啊∼你……你太老奸了,死老頭!死老頭,陰陽怪氣的老頭子,我、恨、你∼」
劃破長空的尖叫聲筆直落下,雲層上方從中央地帶破了一個洞,剛好容一個通過的空間,在她無預警的向下掉後,破掉的洞迅速還原。
「恨吧!丫頭,如果你覺得愉快的話。」
白鬍子老者笑數手中的紅線,朝上官星兒墜落的方位拋擲一條,情系黃埔江頭的一男一女,讓他們越走越近,走向彼此。
即使其中一人早已訂下婚約。
砰地一聲——
「咳咳!這哪裡呀,惡,這是什麼味道啊……」摸摸其實也沒有摔得很疼的屁股,上官星兒瞥了一眼身後散了一地的垃圾雜物,捏著鼻子趕緊走出這條無人的暗巷。
嚇!不愧是十里洋場,這上海灘人可真多,比起台北的百貨公司週年慶的人潮是不遑多讓,唉,人海茫茫的她要到哪裡去找前世?
勉強地在人群中和人推擠行走,經過她身邊的路人紛紛對她掩鼻側目,她一路不好意思的傻笑,她也不願意污染空氣呀,大家要怪怪上頭那個死老頭好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處人跡稍少的地方,卻迎面撞來一個冒失鬼。
「哎呀!是誰走路不看路,雖然條條大路通羅馬,也不一定要通到我身上。」
「呃!對不起,沒撞傷你吧?我想事情想得出神,沒留意前頭有人。」又哈腰又抱歉的謝晚娘滿臉愧色,朝對方直行禮。
她滿腦子想著採訪韓家三傑的事,真要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成。煩死了!
「傷是沒傷著,倒是嚇了一大跳,你……啊!前世,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怎麼那麼巧,買樂透也有那麼幸運就好了。
「咦?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是前輩吧!可是最近報社有招募新人嗎?
「哎呀,那不是重要啦。」上官星兒笑咪咪地挽住她的手臂,一副好像跟她很熟的樣子。「對了,前世,你這一世叫什麼名字?」
咦,怎麼有股餿水的怪味?
「謝晚娘。」欸,她幹麼有問必答?
「謝……晚娘……晚娘面孔那個晚娘?」怎麼有人取這名字,真是奇怪。
「沒錯,是晚上的月娘。你呢?」話一出,她微怔了一下,斜眼偷瞄了瞄兩人親密勾在一起的臂膀,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和個陌生人攀起交情。
「上官星兒,你可以叫我星兒,前世。」晚上的月娘指的是夜晚的月亮吧?
古人真饒舌,月亮就月亮還用月娘代替,意境有比較美嗎?
「前世?」她越聽越迷糊,這留著一頭短髮的女孩怎會如此叫她,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是啊,你是我的第二世,我是你的後世,我們擁有相同的靈魂。」上官星兒開心的解釋,以為她會如同前一世長孫無垢一般,輕易接納她的存在。
據說人有三魂,一旦辭世後,一魂會飛向地府接受審判,而後投胎,一魂留在墳頭,另一魂則流連生前喜愛的地方。
魂生新魂匯聚一體後才能上輪迴台,所以她們雖是同一個人的再世,但也是不盡相同的個體,個性有的堅韌,有的樂觀,有的迷糊。
不過本質是不變的,都擁有一顆良善的心。
「前世,你住哪呀?我來到這一世也是無家可歸,在讓你獲得幸福前,我的落腳處就麻煩你了。」
謝晚娘眼中微露憐憫的看著她,「戰爭的確讓人錯亂,我知道有間洋人開的醫院會醫治腦疾,你要不要去那兒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治好你的毛病。」
「你不相信我?」她大受打擊的連退三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這種事誰會相信嘛?還有,你要是沒地方住可以到洋教士的教堂去,他們專門收容無家可歸的難民。」起碼三餐有馬鈴薯肉泥湯喝。
「難……難民」她看起來像面黃肌瘦的難民嗎?
難以置信的上官星兒用口水抹去臉上的髒污,一定是剛掉到垃圾堆裡弄的,簡單「急救」完後她拉著謝晚娘要她「照鏡子」。
「你瞧我們的長相是不是一模一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用著同一張面孔。」造物者偷懶,少了一分用心變臉。
遇到瘋子算是倒楣事,打算找借口開溜的謝晚娘一瞧見那張與己相似的臉孔,頓時一愕的楞在當場,有幾分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