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我們到城隍廟時我記得我還有摸到……啊,應該是幫小丫頭找媽媽的時候掉的。」
「那範圍就縮小了些。走吧,我陪你去找。」
看到他堅毅拉著自己的大掌,剛剛那心慌慌的感覺霎時消失無蹤,心,定了下來。
在熱鬧的街上他仔細留意,一一詢問路經的店家,終於,一個賣水煎包的小販點點頭,拿出筆來。
「我的筆!老闆,謝謝,謝謝!」欣喜若狂的謝晚娘急忙接過筆來,緊握在手中寶貝不已。
「不用謝、不用謝,真要謝我的話,買幾個水煎包吧!」這支筆是沒多久前掉在他攤子旁,也不知是誰掉的,他大字不識幾個,拾了這筆也沒用。
「那就包十個吧,你等會兒帶回去給報社同事吃。」
「嗯……欸,老闆,另外幫我裝兩個。」星兒那餓鬼應該會流著口水朝她撲過來。
付了錢,兩人緩步往報社的方向走。韓觀惡手裡拎著那大包水煎包,見她手中仍是緊握著那支筆,不解地問:「這支筆……很重要嗎?」
她毫不遲疑地點頭,「嗯,很重要。」
忽然想起他就是自己的第一個讀者,這支筆正是他送的,她頓時覺得尷尬起來,「呃,我的意思是這支筆我用了這麼久,都五年了,用它不知寫了多少文章,有革命情感的,跟你、嗯,沒什麼關係,你不要誤會。」
他微微一笑,「我沒有誤會。」人的反應最誠實,他很高興自己送她的禮物被
如此珍視。
謝晚娘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好吧,我承認,其實是這支筆給我實現夢想的勇氣,讓我覺得,這世界上好像有人在等著我去發現些什麼,然後告訴他……」
這是一種類似使命感的感覺,也像是一種召喚。
「成為真正的記者雖然才三個月,但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觀察這個世界的同時,我好像也看到另一個自己,這就是所謂的自我實現吧!」
停下腳步的韓觀惡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小蘋果,你比我以為的還要有深度多了。」像大海一樣,沒有真正倘佯其中,不知它有多廣袤。
她也回視著他,忽地,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對了,你為什麼會是我的第一個讀者?」
終於,她發現不太對勁的地方了。
第五章
「吃吧!這間珍膳樓的鮑魚料理和八寶甜雞相當有名,保證你一口接一口捨不得停筷。」
「田雞?」她想到的是田里一蹦一跳的青蛙。
「是抹上蜜汁的八寶雞,表皮酥脆,肉質甘甜鮮嫩,不少老饕最愛點的一道名菜。」韓觀惡撕下最細嫩的腿部放在她碗裡,免得她又想打包回去餵養家裡的「寵物」。
說他小氣也好,嫉恨也罷,謝晚娘口中的星兒簡直是他生平大敵,無孔不入猶如鬼魅,如影隨形的讓她老掛懷在心。
即使沒見過那個吃霸王飯的厚顏者,他也無法對她有任何好感,老是妨礙他情路進展的破壞者,實在該丟進黃埔江餵魚,他的時間不多了。
天津謝家二老再也按捺不住,擔心女兒會遭遇不測,已決定派人來提供她離家的種種線索,即使散盡千金也要將她尋回,不讓她在外面吃苦受怕。
「呃,很貴吧?我還沒領薪水。」她口水直淌,卻遲遲不敢動筷。
「不,很便宜,它賣的是招牌,其實它的價位低得叫人咋舌,不然我也請不起你。」他特意說了請字,讓她不必煩惱價錢問題。
「老讓你破費怎麼好意思,說起來我們認識到現在,好像都一直是你請我。」
韓觀惡笑著拍拍她的手,剝了一尾明蝦往她嘴裡一放。「是朋友就別說客套話,我看你瘦得腰桿子一折就斷,不增加點重量不行,要是被風吹走了,我上哪找個能陪我談心的朋友?!」
又來了、又來了,又扣上朋友這頂大帽子了。謝晚娘翻個白眼,決定放棄跟他再討論這個話題。
反正沒一次有個結論的,碰上這男人不想談的話題,總能被他成功轉移注意力,像之前問他為什麼會是她第一個讀者,他就只回答一句,「因為我是天津日報的忠實讀者。」
這跟寫短箋鼓勵她、還送筆給她有什麼關係?再追問下去也只能得到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不過她不會放棄追求真相的,這是當一個記者的使命。
「你確定我是你談心的朋友,而非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的酒肉朋友?」謝晚娘自覺比較像後者。
「哈哈,無所謂啦,是朋友就好。來,你別顧著說話,多吃一點,別真讓風一吹就跑。」
假借朋友之名,行親近之實,他是不折不扣的偽君子,韓家最不馴的黑羊,所有人都被他高超的偽裝給騙了,相信他一如外表的正直。
獅子在獵捕獵物前會先觀察四周動靜,然後慢慢地靠近,在適當時機一撲而上,咬掉獵物最脆弱的部位,再一口一口的撕吞入腹。
「我沒你想的那麼不濟事,星兒比我還瘦,我留根雞腿給她塞牙縫。」免得她又嚷著食不知味,一臉菜色。
又是星兒,她不能暫時消失一時片刻嗎?「你先吃,剩下的再打包。」
給家畜的食物不用太高級,剩菜剩飯就夠啃了。
「那我能不能再包一份糕點?星兒說她很久沒吃過點心了。」讓人聽了於心不忍,好像真的虧待了她。
「沒關係,我會吩咐夥計準備。」很不爽的韓觀惡面上仍堆滿笑,心中想著要在點心裡攙沙。
「韓……觀惡,你真是好人,我很高興當你的朋友。」要是星兒也能來就更好了,兩人一認識她才不會老說他的壞話,懷疑他存心不良。
沒心機的謝晚娘根本沒發現兩人的舉止越來越親暱,他餵她吃魚,她也禮尚往來的夾了一塊肉到他嘴邊,頻繁的互動已超越朋友的界線,邁向情人階段。
她以為不談喜歡便能避免涉入情感問題,殊不知心不由己,在他慇勤的關愛下,不自覺的敞開心房,一點一滴的釋放愛戀。
「我也一樣,能當你的『朋友』深感榮幸。」他淺笑地拭去她唇角的油漬,順勢撫過鮮嫩欲滴的桃瓣。
但是,人若過得太順暢會遭到天妒,真正的麻煩才剛要開始,讓漸入佳境的他又得分心對付自己人。
「好雅興呀!三弟,難得看到你偕女用餐,不介紹一下嗎?」多清靈的女孩呀!透著一絲靈秀之氣。
韓觀惡的神情略為一頓,眉一低。「言春森,民華日報的記者,我二哥,韓習雨。」
啊!又一個韓家人?
謝晚娘不敢把頭抬得太高,怕韓二少會認出她,頭低低地玩著桌巾。
「怕羞呀!言小姐,我可以舉雙手發誓,我絕對是無害的,你不用擔心我有任何不明企圖。」
「以女人的角度而言,我會勸你別太相信,他的花言巧語一向不吝於掛在嘴上,處處桃花不嫌少。」標準的浪蕩子,女性殺手。
鮮少與兄弟起衝突的韓觀惡,頭一回不客氣地戳破二哥的無害論,讓他面上無光地露出一絲興意的詭笑。
「嘖!你這算不算扯我後腿,我都還沒出手呢!瞧你緊張得臉色都變了,怕我壞了你的好事不成?」有玄機喔!叫人好想攪和攪和一番。
「二哥看錯了,我和言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她為了報社來訪問我,不用多生臆測。」韓觀惡說得輕描淡寫,半塵不沾身。
普通朋友?
看到他這樣不痛不癢地向第三人如此介紹自己,謝晚娘奇異地感到心頭微痛。奇怪,明明是她所要求的,為何會有感到被背叛的心痛,她是怎麼回事?
「訪問呀!那我也稍具知名度,要不要找個時間聚聚,就我們兩個。」他一定會讓她非常滿意。
「我……」不要來找她啦!她怕韓家人。
「二哥,你的女人夠多了,不要再殘害純情女孩,多為子孫積點陰德。」夜路走多了,遲早會碰到鬼。
韓習雨盯著倏地攫住他臂膀的手,表情多了一抹邪惡。「怕我搶走她?」
「二哥。」
低沉的聲音一起,冷得令人牙關打顫。
「好、好、好,我不跟你爭。」他雙手一擺舉高,做出投降的動作。「不過你要把她藏好,別讓小心眼的大哥瞧見。」
本是一句玩笑話,但是韓觀惡倏地一僵的神色,讓韓習雨面一凝的多了深思目光。
「二哥,你該走了。」為免旁生枝節,韓觀惡冷著臉趕人。
「是該走了,可是你想清楚,一步錯,步步錯,兒時的童語隨風逝去,不能當真啊。」
他開始要為他擔心了,如果他身邊的女子是他所想的那個人。
言春森、言春森,念快一點就是言寸身,合起是一個謝字。
「多謝二哥的關心,我曉得自己在做什麼。」不勞費心。
天底下沒有瞞得住的秘密,只在於有沒有人揭穿,謝家女兒的身份絕對是引線,將炸得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