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了?」他低頭望。
她半瞇著眼享受夜風拂過的涼意。「我覺得我好像變成了紙鷂——我在想,紙鷂迎風高昇的感覺,或許跟我現在的感覺一樣。」
唐靈現在表情好美——寧離苦心頭又甜又亂,就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這麼低頭吻了下去。
真是真是——快想想有沒有別的話可說,不要老盯著人家的嘴看!他心裡哀嚎著。
他吸了口氣說道:「你喜歡這感覺,往後我就常常帶你上天,只要你跟我一道回寧家堡。」
唐靈斜頭一瞟。「你這是利誘還是要脅?」
「當然是利誘。」他哪捨得要脅。「你要仔細想想,跟了我好處多多,只要你點頭說句好,往後不愁沒人帶你上天下地。」
她突然抿住嘴。「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個問題一提他就疼。沒法傾訴愛意的他,只好邁起腳步疾奔。「一定非得要有理由?就不能是——你是頭一個,會讓我想把你帶在身邊的人?」
她心顫了一下。「以前從沒有過?」
「沒有,平常我最厭惡人黏著了。」他答得爽快。
這一句話,在寧離苦來說,是在表明唐靈在他心中有多特別,可他沒意料到唐靈不是這麼聽。畢竟她是花街長大的孩子,苦久了,性格多少會變得不容易相信人。同樣一句話她把它想成——沒錯,他現在的確是很想將她帶在身邊,可他本性是個不堪束縛的人,說不定哪天覺得膩了、厭煩了,他就不喜歡人黏著他了。
一想到他將來可能會厭膩了她,唐靈直有股說不出來的難受。
見唐靈久不搭腔,寧離苦又悶了。他本以為這麼說,唐靈聽了會開心的。從小師父就說他像陣風,何時要回來何時要離開沒個準兒。難得他主動表示願意為人停下腳步,但瞧唐靈表情,卻沒有一點被感動的跡象!
想想還真孬氣。他朝天一翻白眼。
「你不信我?」
「也不是——」唐靈搖了下頭。
從他飛揚的眼眸、行事的態度,不難看出他話裡的真,但就是這一點真,讓她放心不下。
若她真是一個男孩也就算了,哪天他不愛她黏了,她還可以靠自己討生活,可問題,她是個姑娘——
但她也明白,她是非走不可,再不走,說不準明天虎威那幫人又過來綁人了——她知道,萬一她真落到那幫人手上,那日子,肯定比進花樓當伎還要淒慘數十倍!
她望向越來越近的花街,幽幽歎了一聲。
她想,等會兒見了姥姥,她說什麼也要說服姥姥跟她一道離開。
沒多久,寧離苦抱著唐靈悄悄回到芝蘭樓後院。這兒感覺跟她之前離開時沒什麼兩樣,好似沒人發現她不見蹤影似。
「好了,可以放我下來了。」唐靈說。
寧離苦貼心,直到確定唐靈能站穩了,他才把護在一旁的手臂移開。
她穿過灶房走向她跟姥姥共住的小屋子,屋裡人一聽見腳步聲,忙不迭奔了出來。
只有一個人會這麼擔心她!
滿頭白髮、身形佝僂的姥姥一見唐靈,表情既憂又喜。
「你是跑哪兒去了你!我找半天不見你人,你是打算把姥姥嚇壞啊!」
唐靈拍拍姥姥。「對不起姥姥,臨時發生了點事,我一時來不及跟您說……」
確認唐靈無恙,姥姥才看見立在一旁的寧離苦。「那位公子是?」
唐靈簡單介紹:「他姓寧,名叫離苦,是我今天剛認識的新朋友。」
姥姥細瞧寧離苦。瞧他額頭方正,眉宇清朗,感覺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姥姥拉過唐靈低問:「你今天才認識人家,就把他帶進家裡,靠不靠得住吶?」
唐靈知道姥姥在擔心什麼,她說的是她的身份。
「我等會兒再跟您說。」
說完,她攙住姥姥就要往家門走,沒想到一旁的寧離苦也跟了過來。
她停步一瞪。「嘿,沒人叫你過來。」
跟他這麼見外?!寧離苦瞠圓了雙眼。「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什麼救命恩人?」姥姥聽出蹊蹺。「你在路上發生危險了?」
「我進去再告訴您。」唐靈先按捺住姥姥,才瞪向寧離苦。「我跟姥姥有很重要的事要商議,你若不想等就回去客棧,再不然——」她朝前院樓宇一瞟。「也可以上前頭玩去。」
這口氣眼神——寧離苦眼珠子一轉,感覺好像有點兒酸吶?
這會兒換他拉了唐靈到旁邊。「我有沒有聽錯?你在吃味?」
「你聽錯了。」她冷眼一瞪,堵回他的笑臉。她沒事幹麼吃味,她可沒忘記,在他眼裡,她可是個男孩。「總之我跟我姥姥有事談,你在我們不方便。」
真不知唐靈的心什麼做的,這麼冷!寧離苦好不哀怨。他知道要唐靈因他吃味是不太可能的事,可口氣也可以好一點嘛——
就算被驅,他還是要待,哪怕只能守在外邊。
「我覺得不安全,我不放心。」寧離苦轉身找了塊大石坐下。「我待這兒總行了吧?保證不靠近屋子一步。」
第3章(2)
唐靈眼一瞠。「你要在這兒守夜,你不怕累?」
「怕。」寧離苦摘下頭巾揮甩著身旁的蚊蠅。「但我更怕虎威那幫人摸黑回來。」
他這話,真是聽得唐靈的心甜死了。
她怎樣也想不到,他對她的看重,竟會深濃到這種程度。
想他跟她,不過才認識一天哩!
姥姥在旁看得一頭霧水。「什麼?我怎麼聽見公子他說什麼虎威的——」
「我們先進去。」唐靈先攙了姥姥進屋,一會兒才見她探頭出來。
寧離苦仍舊坐在原地揮著頭巾打蚊子。
見他守約,唐靈笑了。「你等我一會兒,我跟姥姥商議完就出來答覆你。」
「要你說不通就我來。」寧離苦遠遠叮嚀。
唐靈沒說話,只是縮頭將門窗掩緊。
屋裡的姥姥壓低聲音問:「怎麼回事?你幹麼神神秘秘?」
唐靈深吸口氣。「您先答應我一件事,要您答應了我才肯說。」
姥姥皺眉說道:「你這孩子怎麼了,姥姥難不成還得聽你吩咐?」
「我不想讓您擔心嘛——」她歎氣。「好啦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她將這段日子遇上的麻煩事簡單說了一遍,當然也說了今天她被劫走,寧離苦出手救了她的事。
不出她所料,才說不到一半,姥姥便捂著胸連喘了幾口氣,看樣子不但嚇到了姥姥,大概也讓姥姥難受了。
畢竟唐靈是姥姥一手拉拔大的小孫女,雖然從小當成男孩養又家境不富,可姥姥疼惜孫女的心,從沒少過一絲一毫的。
一喘過氣,姥姥劈頭罵了。「天吶小靈子,這麼天大地大的事,你怎麼到今天才告訴我!」
唐靈垂下頭。「我怕您擔心嘛——」不但姥姥心疼她,她也心疼姥姥,想到姥姥年紀那麼大了還要替她操心,她過意不去。
「你——你這孩子——」姥姥心裡百味雜陳。要說心疼也是,要說氣憤也是。她一個娃兒多大年紀?才十六、七歲就得獨自煩惱這種事,要她這個當姥姥的如何不自責愧疚?
「別氣嘛姥姥——」唐靈撒嬌道。「人家今晚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只見姥姥重吐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平息下心緒道:「你說。」
她說了寧離苦要找她到寧家堡的事。
「這很好啊——」姥姥答。
「可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是女兒身。」她把話說白了。
「哎呀。」姥姥吃驚了。「我剛看你跟他那麼熟,還以為你早告訴他了,你們倆早有了感情……」
「沒這回事。」唐靈窘紅臉。「他口口聲聲要帶我回去當小廝,哪是跟我有感情。我現在是想,我們是不是該先跟他一道走,待日後再想法子告訴他實話?姥姥覺得我的主意怎樣?」
姥姥皺眉想了很久,又站起來走到窗邊,開了點縫隙看仍護在外邊的黑影。
「我覺得不妥。」姥姥轉過頭來說。「你瞧瞧他,多信守承諾的一個人,縱使你跟他相識不過一天,他答應要保護你,就真的守在門外任蚊子咬,連句抱怨也沒有。」
唐靈被姥姥說得愧疚不已。「姥姥不希望我騙他?」
姥姥點頭。「當初要你喬扮成男娃,是姥姥沒能力給你更好的生活,只能留在這花樓混一天過一天。可寧公子不一樣,打開始他就是拿真心在對你好的,光這一點,你忍心欺瞞人家?」
這道理她懂。唐靈手捂著雙頰低低呻吟著,但她就是沒把握,寧離苦在知道她是女兒身後,還會跟現在一樣照顧她。
「這樣吧。」姥姥拉住唐靈的手。「你今明兩天找個機會告訴他詳情,他接受最好,不接受也無妨,姥姥帶你離開。」
「去哪兒?」她瞪大眼。
「不知道。」姥姥直言不諱。「可姥姥知道,這芝蘭樓咱倆是待不下去了,你顧忌得對,虎威那幫人早晚還會來找你麻煩。姥姥寧可餓死,也不會讓你受他們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