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她不住張望四周,悄悄尋找離苦的行蹤。都這麼晚了,不知他還等得住等不住?
進門後,唐靈問巧姊。
「應該不需要再出去了吧?」
「沒了,今晚活兒就到這兒了。」巧姊打開木匣,取下唐靈頭上的珠簪首飾,一邊誇道:「你的嗓子還真是好,剛才我站旁邊,差點回不了神。」
唐靈壓根兒沒把誇讚聽進耳,她一心只想快快驅走巧姊,好開窗讓離苦進來。
「可以了巧姊。」一些她不好構著的珠翠一被解下,她立刻按住巧姊的手。「其餘我來就好,你也累了一天。」
巧姊不客氣地打了個呵欠。「那我下去了,有事再叫我。」
她點點頭,強自按捺地坐在妝鏡前,一待落鎖聲響,她忙不迭奔到窗邊。
窗門方開,一條黑影立刻竄了進來。
第8章(1)
「離苦!」唐靈驚喜低喚。
兩人緊緊摟住。
「我一整個晚上都在惦著你,好擔心你會遇上什麼危險——」
「我現在一心要帶走你,縱使千軍萬馬也擋我不住。」寧離苦一把抱住她的腰,甜膩膩地望著她秀雅的眉眼。「想不想我?」
想!怎麼可能不想!她紅著臉往他懷裡蹭著。
「我聽見你的歌聲了……」他唇貼在她耳邊吹氣,喜歡看她縮起脖露出承受不了的嬌態。「好甜的聲音,真嚇到我了。」
她眼嬌嬌一睨。「你以為我聲音粗嗄?」
「我沒這麼想,只是也沒想到會好成這樣。」他嘴唇在她頰畔游移,最後端起她臉,一口一口啄著她唇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拿到你的賣身契了。」
「真的?」她眼倏地瞠大。
他自胸口取出對折的契紙。「看看是不是?」
沒錯,就是它。唐靈雖然念不出契紙上文字,可她還記得大概模樣,還有下頭的畫押。世上她唯一認得、會寫的字,就是她的名字——唐靈。
「你從哪裡找來的?」她驚喜地問。
寧離苦把下午他潛進鴇嬤房裡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一聽他是怎麼在鴇嬤房裡溜來溜去,她臉色煞白。
「太危險了,萬一不小心被逮著呢?」
「要說危險,你才是,那麼多男人對你虎視眈眈,我剛看了,差點一個一個過去挖掉他們眼珠子。」他不自覺吐露妒意十足的話。
唐靈聽得心裡甜滋滋的。
「對了這個,」他卸下肩上包袱。「拿去換上,先委屈你幾天。」
唐靈接過打開,才知道他為何那麼說。
「我才不覺得委屈,你等我一會兒。」
她抱著他買來的村婦衫裙跑到屏風後邊,窸窸窣窣的磨擦聲不斷傳進寧離苦耳朵,他邊覺得心猿意馬,邊又要留神外邊動靜。
不久,換好藍布衫裙的唐靈走了出來。
「怎麼樣?」她望著他小聲問:「沒穿歪吧?」
他點點頭,再從懷裡掏出五百兩銀票,拿茶壺牢牢壓住。
「還有沒有什麼要帶的?」他問。
她想了想,從床底抓了兩樣東西出來。
一是姥姥的牌位,另一樣是她先前做好要送他的紙鷂。
寧離苦雙眼一亮。「你還留著?」
「嗯。」她臉羞怯一低。她畫給他的,是一隻漂亮的大鷹。這些天不見他,她常衝著這紙鷂想啊想的,聊解相思之苦。
「我們走吧。」
他攬住她纖瘦的腰肢,就如同飛上天一樣,雙足一蹬上了窗欞,再一躍,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輛馬車,已在離花街大概五條路遠的驛站門口等候多時。
驛站夥計一見寧離苦過來,立刻跳下馬車。
「大爺要小的準備的東西,小的全擱在車裡了,看要不要點一點——」
寧離苦掀開車簾望了望,裡頭擱著一些米糧還有鍋碗瓢盆,枕頭跟被褥也一樣不少。
「很好。」他攙著唐靈上車,確定她坐臥舒適後,回頭賞了夥計一錠銀。
「謝大爺賞賜。」夥計連連哈腰。「對了大爺,夜這麼深,您倆當真不留宿一晚再走?」
寧離苦早想好了說詞。「我妻子娘家有急事,得盡快趕去。」
「是是,那小的不打擾您,大爺、夫人路上小心——」
不等驛站夥計說完,寧離苦早已揚鞭離去。
一出城門,唐靈才探頭問:「要回寧家堡嗎?」
「不,我們先上大淖躲一陣。」他眼望著前頭說。「地方不太遠,就在揚州城旁邊。」
大淖?沒聽過。唐靈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上那兒?」
他回頭眨眨眼。「你以為明兒一早鴇嬤看見你不見了,不會派出大隊人馬來找?」
「躲那兒就找不著?」
「或許。」他解釋道:「我留給鴇嬤的銀票,上頭印有錢莊的名字,只要稍稍一查他們就會發現我是誰,自然而然,也會猜想我應該會馬上帶你回寧家堡,所以我們偏不這麼做。大淖名不見經傳,也沒住什麼人,只有湖跟山林,我打算在那兒躲上一陣,等風頭過了,再回寧家堡。」
「你都想好了?!」
他鬆開韁繩揉揉她發。這會兒她一頭青絲只用條帕子簡單繫住,模樣十分溫婉秀麗。
「要帶你走,自然得好好安排,我可捨不得讓你涉險。」
他後邊這句話說得情深意重,聽得唐靈心都甜了。
「對了,萬一遇上了人,他們問起我們是哪裡人,你就答『前頭山裡的梅村』,問我們要上哪兒,就說『想進城做點小買賣』,知道嗎?」
唐靈一時沒聽出蹊蹺,還傻乎乎地問:「梅村在哪兒?」
「不都跟你說了是『沒』村。」他特別強調那個「沒」字。
唐靈聽懂了。「你真是鬼靈精怪!」
他哈哈笑了兩聲,突然端正了臉色。「其實我擔心的不是鴇嬤派來的追兵,而是『虎威』那幫人。他們對你的執念太深,加上拳腳功夫不弱,上一回我能輕取他們,多少是因為他們措手不及。但這一回情況不一樣,若被他們堵上,他們肯定是絕招盡出——」
他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他得保護她,萬一在打鬥中讓她傷著了,他會恨死自己的。
所以他才想了這點子,先到僻靜的地方躲躲,說不準十天半個月過去,追兵找不到他們,會自動打消了追尋的念頭。
這會比直接硬碰硬來得安全。
唐靈沒想這麼多,他不提她還不知道,原來帶她走,他得冒上這麼多風險。
「我不知道……我還以為……」
「你放心。」他輕挲她臉頰。「我說過我會保護你,這句話可不是說說就算。哪怕要拿我命換,我也在所不惜。」
「我才不要用你的命換我的安全。」她突然抱住他腰。「答應我,你會為了我永遠好好的,要不——你留我一個有什麼用?」說到最後,她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唐靈想到她姥姥,那麼親、那麼疼她的人,卻因為他人不小心送掉了性命——那種被人遺留下來的悲痛,她不想再挨一次。
寧離苦哪裡不懂她?
他下顎輕蹭著她髮際,溫柔哄道:「別難過了。我答應你,不管發生什麼危險,我都會以保全我們兩個做為優先。」
「嗯。」她用力點頭,在他安慰聲中止住了眼淚。
約莫一個時辰,馬車鑽過大片林子,再朝左轉,可望見一片湖。唐靈掀開竹簾四顧,除了月色下微微閃著粼光的湖面之外,儘是一片黑。
寧離苦挑了塊空地停下,接著鑽進車裡,點亮油燈說道:「今天太晚了,得委屈你在車上睡一晚,天一亮我就劈柴蓋房,包管明兒下午就有片屋簷讓你遮風避雨。」
她瞅著他。「我說過,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況且,還有你在呢。」
在昏暗的光暈下,兩人表情都有些羞赧。
想想真不可思議,早前一天兩人都還不知道對方身在何處,可現在,卻能這樣相視而笑,就像作夢一樣。
她忍不住碰觸他臉,她有些擔心,眼前一切,不過是她的想像。
察覺到她指尖的忐忑,他壓低聲音問:「你以為我會消失不見?」
「是啊。」她手指挲過他濃黑的眉毛、眼角、鼻樑,最後是他的嘴。「早上你離開的時候,我還在擔心,我不會是在作夢吧,實際上你根本沒有來過……」
「這樣呢?」他叼著她指尖咬了一口,看著她縮了下肩膀。「還覺得是在作夢?」
她咬著唇搖了搖頭。不,她現在知道,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她突然撲進他懷裡哭了起來。「你知道嗎?先是你不見了,再來是姥姥,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快活不下去了……」
「傻丫頭——」他摟她入懷,心疼地親著她臉頰、額際。「別哭啊,我現不是回來了,而且還帶你離開了花樓。」
她邊哭邊點著頭。「我知道……我忍不住……」
「你哭得我心都疼了。」他低喃一聲後,主動吻住她唇,他很清楚該用什麼法子引走她心頭的憂懼。
他指尖滑過她臉龐、下顎,沿著她細長的頸脖一路吻至她交疊的襟口。她如他所料停止了啜泣,臉貼他頭側發出低低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