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在茶棚喝茶的雲琉璃無來由的心頭一震,不自覺回首,看了一眼。
「怎麼了?」藍玉鳴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回過頭,她搖搖頭,「沒事,玉哥哥今晚收拾行囊,明兒個就搭船回皇城。」
「你別催,我都還沒有好好將這兒看上一回。」
「我知道了,明兒個玉哥哥別再陪著我到處找人,好好將這兒看上一回吧。」她不再讓他跟著,相信他很快就會離開。
藍玉鳴無聲一歎,這丫頭還真不好拐,這會兒只能看誰比較有耐性,不過,他在這方面好像從來不是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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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三天後藍玉鳴終於在雲琉璃的聲聲催促下起程返回皇城,她送他到碼頭搭船北上,在折返仁心堂的路上,難得放慢腳步優遊在湘洲府的街道上。
湘洲府沒有皇城的氣勢宏偉,可是繁榮熱鬧的程度不下皇城,貿易活動晝夜不絕,經常可見仕女夜間遊玩喫茶,不過為了方便,她還是習慣扮成男兒身。
今兒個她也學學那些遊湖文人,登山酒樓,憑欄遠眺,長堤澗上的風光盡收眼底,她想起李清照的「怨王孫」——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這兒沒有奉香樓說不完的蜚短流長,只有文人雅然的詩情畫意,可惜心有牽掛,無法將這片美景留在心底。
離開酒樓,天色漸暗,整排酒樓上明角燈都亮了,照耀有如白晝,當她回到了仁心堂,早就過了酉時。
「琉璃,你可回來了!」蓮姨一看見她,便急忙的將她拉進後方居住的院落。
心跳猛然加速,她滿懷期待的問:「是不是有我哥哥的消息?」
點了點頭,蓮姨興奮的道:「我們得到一個好消息,有個採藥的見到璩風的畫像,說他上山採藥的時候曾經見過。」
「是在哪兒?」
「九杭山山腳下。」
既然在九杭山,應該就錯不了,但又擔心空歡喜。「他真的確定是哥哥嗎?」
「我們相識多年,他的記性可是第一個教你賀叔點頭稱讚的人,見過的藥草他一次就記牢,況且璩風生得俊逸斯文,高大挺拔,第一眼就教人印象深刻,怎麼可能記不住呢?」
眼眶不禁泛紅,這些日子壓在胸口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放下,她像吃下一顆定心丸。「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你終於可以好好吃頓飯,睡一覺,瞧你瘦了一大圈,真是教人擔心,再繼續下去,怎能不病倒呢?」
雲琉璃輕柔的回以一笑,其實真正教她吃不好、睡不好的是如皓,雖然離開皇城有一段時間了,至今還夜夜夢見他……有時她會想,能夠在夢裡相見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今兒個還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蓮姨憂心的蹙著眉。
「什麼奇怪的事?」
「有人拿著你的畫像上門打聽。」
「我的畫像……真的是我的畫像嗎?」
「錯不了,這位畫師畫工精湛,不論你的容貌、你的神韻,就像活脫脫的你站在眼前,第一眼時,我還真嚇了一跳,差一點就脫口道出你的名字。」
她不相信這世上有哪個畫師可以將她活生生的畫在紙上……蔚如皓突然自她心頭掠過,可是,怎麼可能是他?她離開皇城也有一個月了,若他有意尋她,早就來了,怎可能等到今日呢?她倒覺得,此時他應該備妥休書,就等著她差人前去取回休書……是啊,絕不是他!
「琉璃,我看你還是當心一點,最近待在家裡別出門,既然璩風有下落了,你也不必為了找他四處奔波,相信不久之後,他就會現身。」
雲琉璃以笑婉拒,「蓮姨無需擔心我,除了哥哥,這世上沒有人關心我的下落,說不定就是哥哥派人打探我是否來到湘洲府。」
「若是璩風,直接找上門就好了,何必派人打探呢?」
「說不定有什麼原因阻止他來這兒。」
「璩風不擅丹青,就是請畫師畫你的畫像,也畫不出栩栩如生的畫像。」
這倒是,哥哥樣樣精通,就是不擅丹青,她老是取笑他,除了小姐,他看皇城的姑娘們大概都長一個模樣,他恐怕連人家姑娘長得是圓是扁都分不清楚,就算想讓畫師將她畫下來,只怕也說不清她的模樣。
「我總覺得這位畫師必定是熟悉瞭解你的人。」
雖然雲琉璃一直告訴自己,絕不是他,可心兒還是砰砰砰的變得急促而混亂。
他總是說她不會說謊,一眼就看穿,他應該是熟悉瞭解她的人。
她見過他在折扇上作畫,簡單的松柏,瞧不出他是否善於丹青,可是……她在盼著他嗎?說她沒有心存期待,那是騙人的,不過卻也明白,若是他能夠輕易將她舍下,或許她更容易將他遺忘……
「雖然你以男兒身示人,可是膚如凝脂,皓齒朱唇,比姑娘家還漂亮,走在街上,原本就易引人注意,如今沒有藍公子跟在身邊,還是事事當心謹慎,別跟自個兒的安危過不去。」蓮姨萬般叮囑。
「是,最近我哪兒也不去,就待在屋裡磨藥。」若真的是如皓,她希望他找著了,還是找不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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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洲府的「蔚園」比皇城的蔚家大院來得宏偉氣派,蔚園地處湘洲府的最北端,四周圍繞著一片桃花林,清幽裡像一處與世隔絕的仙境。
蔚家三當家蔚如鑲因為愛荷,更是在府裡興建一座可以遊湖的荷花池,池心設了一處可以容納二、三十人的「賞花亭」,四周掛上白色薄紗帷帳,清風徐徐,撩起帷帳,荷香盈滿亭,不覺教人詩性大發,偶爾請來唱曲的,歌聲隨著遊船飄飄蕩蕩,真是又浪漫又詩意。
傍晚時分,他通常把晚膳設在此地,邊賞荷邊用膳,真是人生一大享樂,不過前提是,飯友必須跟你一樣懂得生活情趣。舉個例子,若是遇到像蔚如皓這樣的飯友,只會感歎知音難尋。
瞧一眼對面那個心不在焉的飯友,蔚如鑲實在很想將他踢出賞花亭,可他畢竟是蔚氏的大當家,得罪不起。他還是逗一下站在後方那個目不斜視的傢伙。
「武彬,我那位嫂子究竟生成什麼模樣?」當初沒能返回皇城喝上一杯喜酒,他氣得三天三夜食不下嚥,又不是見不得人,哪有人家這麼急著成親的?
「……三當家不是看過畫像了嗎?」武彬輕歎口氣,每天總要問上一回,三當家不嫌煩嗎?老實說,比起那位愛搞怪的誠王爺,他更害怕這位三當家,從來沒個正經樣,說話真真假假,教人緊張兮兮。
「畫像哪能當真?」說到畫像,他更是一肚子火,若非大哥打探不到下落,必須仰賴他的貼身侍衛幫忙尋人,他怎麼看得到那張畫像呢?
「可是,少夫人的模樣確實跟畫上一樣。」武彬據實以告。回想初次見到那副畫像時,他驚嚇得說不出話來,不是因為少夫人活脫脫的出現在眼前,而是他從來不知道大當家的畫工竟然如此精湛。
蔚如鑲一副「你真是糟糕」的搖了搖頭。「武彬,我瞧你生得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想不到你這小子這麼會拍馬屁!」
他當然知道大哥擅長丹青,可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早在他捨棄仕途,就變成一個只講利益和道義的商人。如今除了偶爾想沾染一些墨香時,他會在折扇上作畫,但只畫山水,畫松柏。
武彬覺得好無辜。「小的半句不假。」
「我大哥至少有十年沒有執筆畫人像了,他能夠捕捉嫂子七分風采就不錯了,栩栩如生——難啊!」不是他愛猜忌,而是當繪的是心上人,難免有幾分美化。
武彬決定閉上嘴巴不回應。待見到人,三當家自然明白他所言不假。
「不過,能夠教我大哥執筆畫下的佳人,還是令人好奇。」大哥是蔚家的才子,從小就愛讀書,胸懷大志,盼讀聖賢書成就一番大業,可是,他們偏偏有個扶不起的阿斗爹爹。
爹爹不長進,爺爺就可憐了,勞心勞力,大哥見了實在不忍,身為蔚家老大只好扛下蔚氏的擔子,轉而習商。
大哥果斷有魄力,既然捨棄仕途,便同時捨棄附庸風雅的文人氣息,他不再吟詩撫琴,也不再執筆作畫,變成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唉,他好像也把自個兒罵進去了。
「……」武彬實在無言以對,不是說了,就是畫捲上的樣子。
「我這個嫂子若真如畫捲上的模樣,連我都會動心……」嚇!那個魂遊太虛的人怎麼突然射過來一記冷箭?說說而已,何必那麼計較呢?
不過真心話,雖然這位嫂子沒有莫家小姐的美貌,卻有一股堅毅的氣質,看起來像是附身在梅花樹上的仙子……咦,他不是不相信畫上的模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