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在相片前面晃兩下,好像老公本人就在眼前,她親吻了自己的婚戒,發誓似的說:「我要戴著它,走過一輩子,而關於我們的愛情故事,永遠都不會結束。」
拿起包包,她走到院子裡,牽妹妹出門。
妹妹結紮了,可是一個人在家很寂寞,上回在寵物店她看見另一隻西施犬,她想,就算妹妹當不了媽媽,也該擁有一段新戀情。
她笑笑,低頭對妹妹說:「媽媽很能幹吧,不必中樂透,也能幫你買一個好老公。」
她們走出家門,經過奶奶屋前時,笑著打招呼,轉過街角,那種被窺探的感覺又來了。好怪,最近老覺得背後有人在偷偷跟蹤,她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挖了她的八卦能賣錢?
突地,她停下腳步,朝後方望去。
嘴角緩緩地、緩緩地拉出一個漂亮弧形,鬆了肩膀、柔了頸子,她悄聲問:「老公,是你嗎?」
趁著太陽出來的大晴天,李若薇把老公的鞋子洗乾淨,曬在籬笆上。
退後兩步、偏著頭,望向那雙亮白的鞋子,覺得好幸福。很怪,哪有人洗鞋會洗出幸福感?她一定是哪裡不對勁了。
一雙長手自身後將她圈緊,左手環住她的腰、右手勾起她的脖子,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心,咯咯輕笑,「在看什麼呢?」
「看你的鞋子啊。」她往後躺在他胸口,暖暖的太陽把她曬得手暖腳暖心更暖。
「光是看我的鞋子就看得那麼開心?」好特殊的娛樂方式。
「對啊,光是看你的鞋子就看得那麼開心。」她喃喃重複。
「是嗎?那我也來看看……」然後,他一面看一面笑,笑得她滿頭霧水。
「你笑什麼?」她轉身,拉拉他的頰,把他扯出一張大餅臉。
「因為我看見啦。」
「看見什麼?」她現在不是滿頭霧水,而是多頭霧水,他是個讓人搞不懂的男人。
「看見你為什麼那麼開心。」
「說說看,我為什麼那麼開心?」
「那不是一雙鞋。」他指向籬笆上掛的那雙「東西」。
「不是一雙鞋?難不成是一件衣服?」
「不,那是諾亞方舟。」
「諾亞方舟?費亦樊,我要不要帶你去看精神科?」她活潑的眉毛誇張地一上一下跳動。
他笑得更過份了。
「馬上要發大水,你得趁天晴把諾亞方舟拿出來洗一洗、曬一曬,等世界末日到來,好集合各種動物上船。」
「就憑那兩隻鞋子?大概只能裝下蜥蜴和蟑螂吧。」她輕蔑一笑,眉毛上挑。
「你沒聽過放大燈嗎?拿來照兩下就成了。」
「如果那真的是諾亞方舟,我要裝的才不是動物。」
「那你要裝什麼?」
「裝金銀財寶、裝食物、裝開水、裝我可穿一輩子的衣服和騎一輩子的摩托車。等大水退了以後,這些東西比動物更有用。」
他笑彎腰,掐掐她的小鼻子說:「你這個短視的二十一世紀女人。」
「對啊,我就是短視,只要能看見眼前的幸福就夠了。」她圈起兩個手掌,放在眼前當望遠鏡。
「所以你的眼前看得見幸福?」他握住她的「望遠鏡」。
她點頭,絲毫不猶豫,「看見你,我就看見幸福。」
費亦樊捧住她的臉,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活潑好動的眉,親親她的靈活大眼,親親她俏皮的嘴唇……原來啊,一見鍾情不是莽撞的事,那代表了特殊緣份,代表他們是最合適彼此的一對情侶。
「我也是。」他看她好一陣子之後,才緩緩從嘴巴裡吐出三個字。
「什麼東西?」
「我也是,看見你,就看得見幸福。」
「所以你愛我嘍?」她抓住他的手臂問。
他沒回答,鬆開她的手轉身走到門前台階。
她追上前,抓住他的衣角嚷嚷。「說嘛、說嘛,說你愛我又不會少一塊肉!」
他笑而不答,要他嘴裡吐出「我愛你」三個字,比讓小豬跳芭蕾舞、小狗開太空船還要難。
「說一下,你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我?」
他不理她,轉頭去看他最愛的百合花。
「不公平!我在結婚後的第二個星期三愛上你,只花九天就愛上你,你卻到現在都不愛我,我好氣、好冤哦!」她繼續逼迫他。
他不受影響。
她轉到他身邊,扯起他的衣襟,表現得很有殺氣。「說!你、愛、我!」
結果他還是沒被她的殺氣嚇到,唉,沒轍了,她祭出哀兵政策。
「我就知道,你從來沒有愛上我。」
他笑著把她拉到身邊坐下,環住她的腰,把她圈入懷裡。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噘起的小嘴氣不到十秒,就自動鬆弛了嘴角。
風陣陣吹過,她靠在他身上,靠得昏昏欲睡,如果一輩子就在這樣昏昏睡睡間過去,那麼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睡美人。
「老婆,謝謝你。」他終於開口。
「謝我什麼?」
「謝謝你送的生日禮物。」
她堅持給他兩份禮物,像他給她的一樣,她是個強調公平的女性。
她送他一個領針,可以搭配他那套昂貴的西裝,另外她還給他一個大撲滿,裡面裝著她從小到大的存款——那是她東省西省、省下來的成績。有時候,為了省下十幾塊錢,她寧可拎著裝滿食物的環保袋走上好幾公里。
他問:「你省這幾十塊錢要做什麼?」
她總笑笑說:「等把撲滿存滿,我要用它來做我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昨天,她把要用來做「人生最重要一件事」的撲滿送給他,他問:「為什麼送我?」
她笑逐顏開。「因為你的快樂,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的快樂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啊……他太快樂了,於是昨晚他很賣力地把快樂表現出來,在床上。
「不客氣,我喜歡你的回禮。」她暖味道。
他被她逗得大笑。「如果你願意的話,進屋裡去,我還有很多『回禮』可以給你。」
她當然願意,可她是個懂節制的女生,知道老公今晚還要應付一群皮得讓人頭皮發麻的小孩,而她的生活預算裡並沒有鹿茸蛇鞭這一項。
「讓你分期付款。」她抓起交叉放在自己腹間的大手。
「我有能力一次付清的。」他的手和她的交握。
「我喜歡細水長流嘛。」她把他的掌心攤平,在上面寫下一個又一個英文字,有L有0有v也有E的那個字。
「難道不喜歡澎湃洶湧?」他握住她忙碌的小指頭。
「偶爾為之可以,但浪費過度會坐吃山空。」
「怕什麼,你老公是一座大金礦,每次開採都會挖出大奇跡。」
「哈哈,你一定不曉得金瓜石當年多有名,現在呢?只剩下一座博物館矗立。人啊,還是省著點用才有保障。」
「真可惜,我還以為你是短視的二十一世紀女性。」他的唇落在她肩上,惹得她咯咯笑不停。
伸出右手,摀住他濡濕的嘴唇喊暫停,「別鬧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他乖乖依言,深吸氣,背靠在欄杆上。
第4章(2)
「老公,我想在籬笆旁邊種幾棵絲瓜和皇帝豆,你說好不好?」
「為什麼要種菜?」台灣的蔬菜便宜到讓人開懷,花時間自己去種,這未免也太笨了吧。
「第一,住家附近種植綠色植物,不但美化了環境還可以降低溫度、可以節能減碳。第二,多吃有機蔬菜能讓我老公長命百歲。第三,成功的話,可以讓我省下好幾百塊菜錢。」
「好處那麼多?行,你想種什麼就種什麼,只要別把我的百合花弄壞就行,它們是我的心肝寶貝。」
他相信人與人之間有緣份,人與花一樣有緣份。初次他在花圃裡認識這種花,就無條件喜歡上它,他移植它、小心翼翼照料它,陪著它走過春秋夏。
因為用心,原本的喜歡變成愛,愛又變成最愛,就像她,他的妻子,原本一見鍾情成了永恆眷戀,再成為生死不分。
他想,他們會在一起一輩子,他們會一起變老,到時不管有沒有小孩子願意對他們盡孝,他都不害怕。
因為他的身邊有她,也因為,她連種幾棵絲瓜皇帝豆,都會想到要他長命百歲。
「我要教你幾次啊,那不是百合花,那是孤挺花!」她雙手擦腰,瞪著固執男人。他啊,認定的事便無法轉圈,即便他的認定與事實不符。
「它為什麼非要叫做孤挺花,不能叫做百合花?」
「因為它從古時候就叫做孤挺花,從來沒有改過。」番邦男子,果然很番。
「它有我陪伴,半點都不孤獨,為什麼不能改名字叫做百合花?」
「誰告訴你孤挺花一定孤獨?那林志玲一定很有志氣,陳水扁一定很欠扁,趙少康一定很少健康,馬英九一定英明久久嗎?不一定嘛。何況百合花是白的,它不是。」
「香水百合有很多顏色。」
「它有一根直直挺挺的花莖。」
「百合花也有。」
「你不講道理!」
「就算我不講道理,它還是百合花。」他笑嘻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