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躺回到她的懷裡,弱弱地說:「這種狀況會時常發生,我問過醫生,只是醫生也沒辦法,所以也不用回去了,我冷靜冷靜就好。」
看到譚亦秋將信將疑地點頭,郝仁這才鬆了口氣,沒有郝寧在身邊,他演起來總是拿捏不好分寸。
譚亦秋沒再逼他回憶,任由他躺在自己的雙膝上,但郝仁一直不老實地在她懷裡扭來扭去、蹭來蹭去,最後她一下子沒忍住,就抬手拍向他的額頭,喝斥道:「別蹭了。」
她體重還不到五十公斤,怎麼可能禁得住這個九十幾公斤的高壯男人在懷裡扭來扭去的,她覺得自己的腿都要被壓斷了。
郝仁被她拍得瞬間靜止不動,一分鐘後,他緩緩地動了一下,把臉埋進她腿間就不動彈了。
譚亦秋縮了縮手指,是不是拍得太重了?她猶豫了一會,伸手拉了拉他的頭髮,「喂,你怎麼了?」
見他沒反應,譚亦秋把手探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打痛了嗎?頭又痛了?」
郝仁埋著臉無聲地偷笑,但嘴上卻說:「沒事,我睡會就好了。」
譚亦秋忽然覺得愧疚起來,真是的,她怎麼可以打他呢?他傷得這麼重,她想說點什麼,但思考了半天還是什麼都沒說,因為她可以猜到,自己只要一開口就會和郝仁嗆聲,說不定一時激動又會打他一下……
譚亦秋這才發覺,似乎自己一直都沒有對郝仁和顏悅色過,不管他做什麼,自己都看不順眼,有事沒事就會找他錯處,自己為什麼不能對他溫柔一點呢?
她總是嫌他不夠優雅、不夠紳士,覺得他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她還是愛上他了,她覺得這根本不合理,她應該和一個更優秀的人在一起,但她偏偏愛上了郝仁,於是她總是對郝仁很苛刻。
譚亦秋垂眸,看到膝上的郝仁已經睡著了,他均勻地呼吸著,灼熱的氣息透過裙子熨燙著她的皮膚,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接著又去摸他的耳朵和側臉,他的鬍渣紮著她的手指。
譚亦秋忽然在想,郝仁失憶了,那是不是也把自己對他的苛刻忘記了呢?
這個剛毅的男人此刻像個孩子一樣睡在她懷中,沉睡的面容令譚亦秋心頭一軟,現在的他不會大男人主義、不會發脾氣、不會和健身房的小女生聯絡,失憶之後的他,好像變得完全屬於自己了一樣。
譚亦秋輕輕地捏著他的耳垂,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第一次發覺他失憶也並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就好像是……上天給了他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四十分鐘後,車子駛入社區。
他們住在一處環境清幽的高級社區,公寓在三樓,一樓只有一戶,電梯與公寓大門之間擺著鞋櫃,有幾雙男鞋並沒有放進去,凌亂地擺在旁邊,司機幫他們把行李放到公寓門口後就離開了。
兩個人站在公寓門口,有默契地靜默了一分鐘,譚亦秋看了他一眼,「你還記得密碼嗎?」
郝仁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
譚亦秋又有些生氣了,郝仁忘記了所有有關自己的事,因為密碼是她的生日,所以他也一起忘記了嗎?她沉默地走上前,滴滴滴地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門「卡」的一聲打開,
她一拐一拐地走進去,把郝仁一個人留在門口。
郝仁一手拄著枴杖,一條手臂還打著石膏,有些無奈地看著身邊那個行李箱,然後他拄著枴杖走過去,用膝蓋頂著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往屋裡挪。
屋裡的譚亦秋出來看了一眼,見他這副樣子差點笑場。
郝仁走得滿頭大汗,抽空瞧了譚亦秋一眼,無奈道:「別笑了,幫幫我。」
譚亦秋白了他一眼,冷著臉走上前,一把拉過行李箱,轉身走回公寓。
郝仁拄著枴杖追在她的身後,滿頭霧水地說:「你怎麼又不高興了?」
見譚亦秋不理她,於是他走得更快,結果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下去,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個狗吃屎。
身後傳來的巨響令譚亦秋猛地轉過身,她忍不住低呼一聲,丟下行李箱去扶郝仁。郝仁摔得枴杖都飛了,十分的狼狽,譚亦秋拉起他沒受傷的那隻手架在肩膀上,然後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他扶了起來。
郝仁摔得腦袋發懵,把全身的力量都倚在譚亦秋的身上,但譚亦秋的腳也還帶著傷,勉強把他扶進臥室後就不行了,才到床邊就覺得腳腕一拐,和郝仁兩個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床上。
郝仁壓在譚亦秋的身上,倒下的一瞬間,幾乎把她胸腔裡的空氣都壓出來了。
譚亦秋悶哼了一聲,捂著胸脯哀吟,「郝狗熊,你快滾開啦!」
郝仁這次是真的摔倒了,全身的傷都在痛,劇烈的疼痛感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從譚亦秋身上挪開之後就窩到了角落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譚亦秋揉著胸口坐起來,看到郝仁又被自己弄傷了,於是變得有些懊惱,她別彆扭扭地揉了會胸口,爬過去問他,「你、你怎麼樣?」
他媽的……摔死老子了,郝仁低咒了一聲,但看到譚亦秋湊過來之後,硬是把髒話憋回去,他硬生生地擠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捂著心口道:「好痛,好像全身都要裂開了。」
譚亦秋的不悅又被愧疚驅散,她蹙著秀眉提議,「回醫院嗎?」
郝仁搖頭。
譚亦秋又問:「那我去給你拿止痛藥?」
郝仁點頭,聲音有些啞,「那麻煩你了。」
譚亦秋跳下床,離開房間兩分鐘後又折回來,「止痛藥在哪?」
郝仁無語了,他身為一個「失憶」的人,也不能告訴她止痛藥在哪啊。
郝仁歎氣地說:「算了,我躺一下就好。」
譚亦秋見他閉上眼不再說話,心頭有些悶悶的,她從來都不知道醫藥箱在哪裡,因為每次她生病時,郝仁都會幫她把要吃的藥和溫水一起擺在床頭,她只需要負責起床吃掉就可以,至於郝仁……他似乎永遠都不會生病。
回憶起這些瑣事之後,譚亦秋心頭的愧意更濃,忍不住默默地把行李箱拉進房間,主動開始收拾行李。
第7章(1)
結婚八年,她從來沒有做過家事。
還沒結婚的時候,哥哥姊姊們都寵著她,從來不讓她做家事,但現在郝仁受傷了,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應該負擔起家務,而且做家事有什麼難的?她智商那麼高,不可能連家事都搞定不了。
但半個小時之後,譚亦秋終於認清了自己不適合做家事的事實,她也終於明白,這根本不是他們重新開始的機會,根本就是老天在借這個機會捉弄她,她洩氣般的亂衣服胡亂疊好,然後塞到衣櫃裡去。
她很快就放棄自己來照顧郝仁的念頭,因為她似乎每次都會把郝仁「照顧」得更嚴重。於是譚亦秋把睡著的郝仁留在臥室,出去打了通電話給二哥譚晉求救。
「幫傭已經在去你家的路上了,大概十分鐘後會到。」
譚亦秋一愣,然後說:「難道我傻了嗎?我剛才打過電話給你了?」
「阿秋。」譚晉笑了起來,「我不請幫傭,難道讓你來做家事嗎?」
果然還是二哥瞭解她。
譚亦秋放下心,心情大好地掛斷電話,忽然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她真的不想再照顧郝仁了,並不是因為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好,每次讓郝仁傷得更重,她就會覺得很愧疚,而她討厭這種愧疚的感覺,譚亦秋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去臥室看了眼郝仁,見他還在睡,便輕輕地關上門,準備去浴室泡澡。
她將受傷的腳用保鮮膜裹上,接著又敷了一片面膜,舒舒服服地躺在按摩浴缸裡,手邊還放了一杯香檳。
偌大的浴室裡還播放著悠揚的古典音樂,譚亦秋用手輕輕撥弄著浴缸裡的水,微微仰著頭,跟著音樂無意識地哼著歌,然後哼著哼著,聲音就弱了下去,歪著頭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譚亦秋才緩緩醒過來,浴缸裡的水已經冷掉了,她打了個呵欠,匆匆忙忙地裹著浴巾走出浴缸。
她覺得自己泡在冷水裡有些著涼,於是想去臥室裡找一條厚一點的毛毯,可她剛把浴室門打開一條縫,就聽到客廳裡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這場景好熟悉啊……譚亦秋一時沒反應過來,拉開門赤腳走了出去,走出走廊之後便看到了客廳裡的兩個人。
郝仁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受傷的腳架在茶几上,說話的那個陌生女人則是在擦茶几,她跪在地上一面擦茶几,一面和郝仁說話。
譚亦秋眉頭一蹙,這個賤人從哪裡冒出來的啊?她環起手臂,語氣不善,「你是誰?」
客廳裡的兩個人聞聲同時看過來,站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只裹了一條墨綠色的浴巾,黑髮隨意的束成馬尾,頸間有幾縷被打濕的頭髮,她渾身都濕漉漉的,手臂上還帶著水珠,赤裸的玉足下面帶著水漬,身後還留下了一路的濕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