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忘記外貌異變時,牛大娘是否親眼目睹。
這一次的異變全然不是他能掌握的,細羽紛紛冒出,他也豁出去了,誰想看,就看吧,覺得他是妖,便是妖吧,他放任心緒起伏震盪,由著精血在體內竄跳,然後一直想著,對那姑娘而言,他究竟有多微不足道?
她竟兩下輕易就能拋開他,一句話也未留,走得如此灑脫。
他必得找到她。
不將她揪出來,他會一直這樣恨著,恨極她。
找過幾日後,雖未有她的蹤跡,但他神魂漸穩,只要穩下,思緒便也清楚些,想她即便身懷武藝,但要在短短幾天走離北冥十六峰,絕無可能,所以必定找地方先安置下來,她亦料定他會尋來,那麼,她躲藏之地也就不會太光明正大,想躲過一陣子再現身,以防他追查,那就得選一個離水較近之處,方便生活,水邊。
隱密。
若有天然洞穴,如他在南蠻溪谷上的那處水簾洞那樣,肯定更好。
心中有了計較之後,如此再尋三日,異變成人面鳥的他盤飛天際,目力穿透瞬膜,終於啊終於,在一處流水潺潺的小山澗中找到她。
心臟猛烈跳動,熱血流竄,他俯衝而下,恨中帶怕,怕一眨目,又要不見她。
紫鳶從山澗後的一處深穴溜出來砍些乾柴,手中的小柴刀還是用勞力換來的,她幫一名婆婆搬了好幾桶清水進灶房,還幫老人家喂雞、養鵝,之後還幫忙種菜、揉麵團子,婆婆問她要些什麼,她就討了這把小柴刀。
小柴刀好用啊,能砍能劈能殺,這幾日有它相幫,讓她能輕易砍下木枝當柴燒,劈開雜草尋莓果,還能將魚剖肚,供她吃上幾串鮮美河鮮。
以往是刁氏鳳族的護衛,伴在腰間的是那把行雲流水劍,往後,她只是隨波逐流的一葉浮萍,有把小柴刀傍身,也就足夠了。
只是如此安於現狀,那凜冽力道帶起的風動卻在瞬間擊毀一切。
是他!
她甚至連抬頭去確認一下都沒有,只是丟開手中柴刀和臂彎裡剛收攏的一小捆乾柴,拔腿就跑。
她往這幾日落腳的山澗洞穴跑回,忽覺不對,此時避進洞中已然不及,根本是要讓他來個甕中捉鱉。
她轉身再跑,胡亂選了方向。
明知這樣亂逃實在難堪又難看,但就是不願再見他啊!
都已決定出走了,毅然決然從他身邊走開,再相見,能以何種心思面對?
逃,跑,不停逃跑。
腦中紛亂,只能一味地逃、茫然無頭緒地跑。
突然——
「啊!」她驚聲叫出,後腰身被一雙力爪攫住,高高抓起。
跑得再快、再疾皆無用,人面鳥從高空出爪,一擊就中!
她終被逮個正著。
第10章(1)
紫鳶被人面鳥抓回她暫且落腳的小山澗,畢竟這個所在頗為隱密,要「算帳」的話比較不易被路過的山民打攬。
鳥爪雖不是很輕地放她落地,倒也沒讓她摔疼,紫鳶僅踉蹌兩步便站穩,剛回身,那頭玄鳥已收翅,細羽斂下,黑鴉鴉身軀漸現膚色,鳥身轉回人形。
「你……你……」讓紫鳶驚得說話結巴的原因,並非眼前男人赤身裸體,而是他大刺刺地袒露,天光照進窄長山澗,水光亦盈盈,然後他在那些可人光點中筆直朝她走來,黑羽般的發散肩披背,軀幹修長精實,全身上下儘是粗獷之美,只是他的眼……那雙眼又對她「很不友善」。
燕影一逼近,見她後退兩小步,火氣頓時狂燒。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拉著就往山澗後的天然洞穴大步而去。
適才「追捕」她時,見她先往這兒沖,她若沒往洞穴方向逃,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這山澗竟有近似水簾洞的所在。
洞中自然不像他的水簾洞那樣有簡單擺設,但收拾得甚為乾淨,他目光迅速掃過,有一大疊烏拉草鋪出的「窩」,有兩套衣物摺好擱在一方大青巾上,衣物邊有幾顆梨子和青桃,像拉來青巾的對角一系再系,打個結,拎著個小包袱就可浪跡天涯。
「就這樣?」他劈頭便問,轉頭盯人。意思是,僅有這點行頭也想一人過活?
紫鳶未料到會有這麼一問,唇嚅了嚅,竟不太服氣道:「我還有一把小柴刀。」
「哼!」
那輕蔑哼聲入耳,紫鳶雙頰驀地一紅,又想,明明精光赤裸的是他,他都不臉紅了,為什麼她該臉紅?
「你這樣……」她咽嚥唾沫,略困難地擠出聲音。「飛來飛去,變來變去,衣不蔽體,就不怕嚇著誰?」
她說話還是輕巧了,什麼「衣不蔽體」?根本……根本連片布都沒有啊!
燕影冷笑,手仍以適當之力扣住她。
「你不是說,要我放開長久執念,遂心而行,順意去走?要我不壓抑,放任體內精血掌握所有?你還說,這樣會讓我自由自在,變得更強,不是嗎?我飛來飛去,變來變去,衣不蔽體,全因為聽了你的話,你莫非不知?」他未對她說的是,當他豁出去,自除內心封印,而非一味以心法壓制後,對於異能與外貌異變的掌控反倒更收發自如。
原來那時她那些話,他到底聽進去了,儘管當時怒恨她,最後還是想過,紫鳶心裡有喜,但未顯露,努力穩聲道:「那……那你也不能這樣。」
「我怎樣?」燕影一把將她拉至身前,巨掌改而按住她雙臂。他學會了一點,只要沒臉沒皮,就自由自在,這還是她給磨出來的。
紫鳶沒對付過耍無賴的他,見他裸露得如此理直氣壯,話說得這樣正大光明,登時小口微張,滿面通紅。
「那青巾上的衣物和桃梨還要不要?」他問得突然,等了等,見她怔然不語,他擅自決定。「不要了吧?那就走吧。」
紫鳶被拉動了一步才清醒。「你走你的,幹什麼要我走?」手腕扭動,但沒能掙開他的掌握。這男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跟她卯上了!
「你想走去哪裡?」咬牙切齒。
她抿著唇,胸口鼓伏明顯,倔著性子不答話。
「說啊!你還能去哪裡?」燕影沉恨再問。
突然——
「你到底要什麼?我不跟你走,我不回南蠻,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你追來幹什麼!」他非得逼她說出傷人話語嗎?
燕影流金亂竄的雙目狀若噴火,胸脯起伏亦加劇。
他死瞪住她,她同樣一瞬也不瞬地迎視,看到最後,她艷唇微勾,竟笑了。
「你追來,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眼眸輕佻地眨了眨。「不要我走,硬揪著我回南蠻,其實是捨不得我這身子,是嗎?」
她突地主動貼近,胸房輕貼他精實裸胸,仰起玉容望他。
「你要,我隨時能給,在哪裡都無所謂,你想怎麼來,我都奉陪,別忘了我出身『白泉飛瀑』,那裡的男女很能玩的,燕影……咱們也來玩吧,玩過,暢快淋漓了,就各自分道揚鑣吧,如何?」
她未被箝握的一手大膽探向他腿間,撫挲那健長陽物,她的手微顫,不住圈套,感覺他渾身繃凜、鼻息深濃,然後她踮高雙腳,吻上他的唇。
燕影一下子被拽進慾火中,焚身之苦之樂之痛之悸,讓他腦中一片渾沌。
他陡地摟緊懷中女子,將那柔軟嬌身用力壓在自己軀幹上。
他張嘴熱烈回吻,完全受她引誘,腿間的男火在她撫觸下脹痛傲挺。
但,心這樣痛,悶痛得讓他頰面刺癢,瀕臨異變邊緣,彷彿又要大縱大動。
這樣算什麼?
他追她來此,這些天所受的苦、生成的恨,究竟算什麼?!
下一瞬,慾火下的心破繭而出,他頭暈目眩,身體熱燙難忍,手勁卻堅定,將懷裡女子從自己身上推開。
他抓住她的肩臂,力道有些過猛了,掐得紫鳶雙肩微聳,僵在他掌握中。
他用力再用力喘氣,面龐通紅如血,直勾勾的目瞳仍竄火,張唇欲說什麼,但就是表情恨極、惱極,半句也沒能道出。
他突然放開她,轉身衝出洞外。
紫鳶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她一樣玉頰火熱,一樣氣息不穩,心原是存著惡意,要惹火他,故意要他發怒,故意將兩人之間的事說得不堪,最好能惹得他拂袖而去,再不理她。
結果……被他憤恨推開了呢。
這是她要的結果,不是嗎?
存惡的心忽然又痛,她苦笑,按了按漫開無形疼痛的胸脯,傻傻站在原處,也不曉得是否該追出查看他的蹤影,抑或該趁此際趕緊再逃。
有些頭重腳輕,有些茫茫然不著邊際,她不知站了多久,舉步才挪動毫釐,那道高大身影竟去而復返,再次衝回洞內。
她瞠圓眸子,被點了穴似動也難動,怔怔看他大步走到她面前。
雙耳隆隆,因他真對她大噴火氣,認真又火大道——
「追來這兒,你問我要什麼?沒錯!你說得沒錯!對得沒邊了!我就是捨不得你這身子!但我貪的絕對不僅如此,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我要你吻我、抱我時,是因心裡喜愛我,而非單純的渴欲,又或是故意讓我難堪,只為惹我發火!你連走也懶得知會,到底把我當成什麼?那晚回牛大娘那裡見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怒、多恨、多急嗎?你對我,想要就逗弄,覺得厭煩了就棄之如敝屜,這樣耍著我玩,很痛快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