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破廟裡的初次見面,她囈語著不能替她爹伸冤了。她爹怎麼了?含冤而死嗎?
該問嗎?
問了,怕會惹她更加傷心,還是等她願意主動告訴他吧!她若開得了口,就代表她較能釋懷,與他之間也更進一步了。
「將軍,您知道嗎?夜裡觀賞李花,更顯得清麗動人喔!」談虞姬轉過頭來,漾著美麗的笑靨望著他。
「那咱們夜裡再來。」他立即說。
「謝謝您,將軍。」他為她這般煞費苦心,可是不值啊!
「真要謝我,就別再叫我將軍了。」火鈺珩直瞅著她。
談虞姬微怔,「那……我該怎麼喚您?」
「也別用敬稱,就叫我名字吧!」
「這……」她猶豫了,垂下螓首,「這似乎於禮不合……」
「姬兒,叫我名字。」火鈺珩伸手將她拉到面前。
長睫緊張的揚了掮,談虞姬迎向他專注的目光,看見那一絲乞求。
心,又淪陷一分。
「鈺……鈺珩……」她緊張的低喃。
火鈺珩笑了,「再叫一次。」
「鈺……珩。」這次比較順利了。「鈺珩……」
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她紅唇中吐出,竟讓他這般感動。老天,他真的愛慘了這個女人了,是吧!
「閉上眼。」他低啞的說。
談虞姬狐疑,不過還是聽話的閉上眼睛。
一會兒,她感覺到垂在頰上的發簾被輕柔的撥開,一個帶著溫暖吐息的溫熱觸碰,落在她佈滿疤痕的頰上。
他……吻她臉上的傷痕!
輕抽了口氣,她驚愕的睜開眼,剛好對上他憐惜的眼眸。
「將軍……」鼻頭微酸,眼眶發熱。「鈺珩……」
火鈺珩微笑,將她攬進懷裡。
怎麼辦?談虞姬閉上眼,掩下眼底的後悔和傷痛。
她是打算利用他的,可這過程中,竟也把自己的心給也遺落了,她該怎麼收拾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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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數日。
火鈺珩剛下朝,回到將軍府,沒看見最近這些日子都會算好時辰,等在大門口的姬兒,心裡有些疑惑和擔憂。
「姬兒呢?」將馬交給馬伕,他詢問二芳的元總管。
「姬兒姑娘應該在寒珀院裡,稍早之前向內人報備,說要文房四寶一用。」元總管將從妻子那兒聽來的事報告主子。
聞言,火鈺珩立即不悅的皺眉。
「姬兒要用任何東西,不用報備。」他交代過許多次,要她想做什麼便做,毋需顧慮,看來她還是不願跨過那道橫亙在兩人之間主僕尊卑的高牆。
他真的很懊惱,搞不懂她為何這麼堅持,明明感覺得出她對他也是有情,為什麼還要這麼固執呢?
但就算他生氣,還是拿她沒轍,因為他很清楚,不管是對她發火,或是下令,都只會更突顯她固守的尊卑之分,適得其反罷了。
至少,現在私底下,她已經願意喚他的名字了。
「小的知道,內人也是這樣對姬兒姑娘說的,而且已經說了不只一次。」元總管在心裡偷偷歎氣,發現主子對姬兒姑娘過分的在意行為,以及超出正常的放縱專寵時,他和妻子便已心裡有數,而府裡大夥兒對這件事的看法,有的是抱著看戲的心情,有的是羨慕的,更有的是嫉妒,還有些因為當初嘲諷欺負過她的人,則害怕她會趁機報復。
一開始,他還擔憂姬兒姑娘會不會恃寵而驕,製造麻煩讓他不好管事,可如今,他和妻子都巴不得姬兒姑娘能多驕一點。
「所以她沒事,是吧?」自從那日到後山看過李花之後,她就心事重重,不僅笑容減少了,夜裡睡得也不安穩,他還知道她半夜偷偷哭泣。
「是的,姬兒姑娘一切安好。」
那就好。火鈺珩安下心。
「等會兒將午膳送到寒珀院。」出聲交代。
「是。大約再半個時辰便會送過去。」告知主子時間,免得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情況。雖然不知道主子和姬兒姑娘的關係到什麼程度,不過大夥兒都認為,已經不單純了才對。
火鈺珩點頭,快步走回寒琯院。一踏進洞門,遠遠的便看見姬兒坐在池邊一座扇面亭裡,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踏上曲橋,行過池面,來到亭外。
無聲的踏入亭裡,從她身後悄悄探看,就見石桌上果然備有文房四寶,宣紙已鋪在桌上,以紙鎮壓妥,而她正執筆定於紙上,尚未下筆。
她要做什麼?寫字?或是畫畫?
雖然他覺得一個因家貧賣身的姑娘懂書寫繪畫很古怪,不過他還是好奇的等著,可是好一會兒過去了,她卻依然動也不動的,原本耐性就不多的他,終於按捺不住。
「你在做什麼?」他輕聲的問。
談虞姬抽了口氣,被嚇了好大一跳,猛地從石椅上跳起來,沒想到叩咚一聲,她的腦袋撞上了他的下巴。
「喔!」她痛呼一聲,手上沾著墨汁的筆掉在紙上,雙手抱著頭蹲了下來。
火鈺珩下巴也痛,他甚至咬到了舌頭,嘗到嘴裡的血腥味,可見她痛成這樣,也顧不得自己,忙蹲下身將她扶起。
「很疼嗎?我看看。」他拉開她的手,審視撞到的地方,摸索著,觸到一處微隆的腫脹,微微施力揉壓。
「好疼!」她低呼。
「忍著點,我幫你揉揉,得施點力才有效。」火鈺珩壓著她的腦袋往他身上靠,一手揉著她的頭頂。
談虞姬靜靜的靠著他,感覺到他的體熱,她忘了疼痛,臉兒微微泛紅。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停手,輕輕在她的發頂傷處印下一吻之後,才放開她。
「好了,應該不嚴重。」他稍稍退開一步。
「謝謝將軍。」談虞姬低垂著螓首,不敢抬頭,免得洩漏了自己發燙的臉。
又是將軍!
「姬兒,別低著頭,我不想對著你的發旋說話。」他故意湊近她,低聲道。
她深吸口氣,才緩緩抬起頭來,粉頰上儘是醉人嫣紅,眼神飄啊飄的,就是不敢瞧他一眼。
她的害羞太明顯了,想到應是方才將她攬在懷裡才讓她露出這般可愛的模樣,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對他是有感覺的,他肯定。
「方纔在大門沒瞧見你,我有些擔心。」
「啊!抱歉,我……忘了時辰了。」談虞姬這才想起這件事。
「沒關係,姬兒,我不是在責備你,我只是擔心。」火鈺珩安撫她,轉移話題,「你方才在做什麼?」
「槽了!」她這才望向桌上,宣紙上已經染上一塊墨黑,「唉!」
「怎麼?」
「我想畫幅丹青。」
「你會畫畫?」
「嗯,和先生學了十來年。」談虞姬沒有多想,老實回答。
火鈺珩挑眉,普通人家是不可能從小就為孩子請先生入府教授的,尤其是女兒,所以她的家世應該很不錯,父母也很疼寵她才對。
那麼為何需要賣身為奴?
伸冤……突然想起她的囈語,她爹含冤莫白?以致造成家破人亡?讓她們姊妹流離失所?
「學了十來年,那你的畫功一定很好。」火鈺珩順著她的話道:「為什麼不畫呢?」呆坐那麼久,連一筆也沒落下。
「因為眼前遠山近水的景色好美,美得讓我生怕自己根本無法忠實呈現,故遲遲無法下筆。」談虞姬解釋。
「雖然我不懂丹青,不過你不動手,怎會知道行不行?」
「若不行呢?豈不辜負了這般美景?」
「那又如何?美景依舊在啊!」火鈺珩笑道。
聞言,談虞姬旋即露出一抹淺笑。
「是啊,你說得對,不下筆永遠不知道結果,就算差強人意又如何?」她真是想太多了,而他,倒是一語道破。
「可惜浪費了一張上好的紙。」他望著紙上的墨暈,「我幫你換一張。」說著,就打算動手抽掉那張紙。
「不!」談虞姬卻制止他,偏頭認真的凝望著那塊墨暈,一會兒微微一笑,「誰說浪費了?」
「喔?」他揚眉望向她,瞧她唇角勾起一抹帶點調皮的笑容,興味瞬間被她挑起。「你有辦法?」
「不試試怎麼知道?」拿他的話回他,她挽袖拾起掉在紙上的筆,重新沾上墨汁,就著那塊墨暈揮毫。
火鈺珩好奇的看著,不多時,就見那塊墨暈被她勾勒成池中矗立的高聳奇石,緊接著,一筆一畫,慢慢的將眼前的美景收攝於紙上。
前有碧水山石,後有峰峴屹立,遠處水際回曲間更見重巒疊幛,在山勢環抱下,更見其躍然紙上的豁達大度。
在她揮毫的時候,僕人送了午膳進院,他示意他們噤聲,將午膳擺放在亭裡的另一邊之後,便揮手讓他們退下。
當談虞姬終於收筆時,已一個多時辰過去。
火鈺珩望著她成就的美景,一臉讚歎。
「遠藉重山入景,近臨流水可親,在華麗精緻的整體佈局中,卻又隨處透顯隱逸淡薄的色彩,姬兒,你這幅畫,好美!」
「謝謝讚美。」聽聞他的讚賞,談虞姬歡喜的紅了臉。
「可否將此畫贈與我?」火鈺珩邊欣賞邊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