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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雷恩那

  自能起身,她悄悄探過竹塢前後地形之後,就開始走訪不遠處的幾個村落,鳳錦也不拘著她,隨她來去,怕她再受瘴氣之苦,還給了她一個大香包,更從自家園子裡摘來一大把薄荷涼草,叮囑她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她很感激他。

  真的、真的很感激啊!

  原想,進村子裡打聽「刁氏一族」的消息,若有個方向,她方能盡速動身,別再繼續打攪鳳錦,哪知道東、西、南、北幾個村落的人全給了她相同答案,他們告訴她──「刁氏一族」就住當地。

  就、住、當、地!?

  簡直一頭霧水啊!

  她努力再查,確實尋訪到不少姓「刁」的村民,北村甚至半數以上的人都姓「刁」,她不死心地追問,把那枚珍之重之的玄鐵令牌都取出來示人了,還是問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所以,她算不算已找到所謂的「刁氏一族」?

  有誰能給她指條明路?

  師尊說,只要找到他們,就知下一步該怎麼走,但她還是茫茫然,毫無頭緒。

  再有,這兒的村民們樸實歸璞實,卻相當詭異啊……

  一開始還挺尋常,但,當他們得知她正暫住在鳳錦的箭涇竹塢時,他們的表情和眼神……很耐人尋味。

  是的,耐人尋味。

  有些村民似乎欲說什麼,支吾半晌,仍把話倒吞回去;有些人則兩跟發傻,然後帶著不容錯辨的憐憫上上下下直打量她,最後再留下一聲重重歎息;更有不少人像瞬間被點了啞穴,任她再如何費勁追問,也不願再多說一字。

  為什麼?

  為什麼?

  ……是因為鳳錦不太尋常的外表嗎?她不得不這麼想。

  近傍晚時分,南方天際依舊清亮,卻已見得到月影,淡淡的一輪土色,等待在天色盡寂之後,越綻明光。

  她尾隨在那道修長身影後頭,腳步放得極輕,悄悄跟著。

  她不是故意要跟蹤鳳錦,而是從小村落返回們塢途中,不意間瞧見他,等她意會過來時,早已不自禁跟上他的步伐,維持著一定距離。

  他像似穿慣了白衫,今兒個的白色衫擺竟沾上不少濕泥。

  一頭長髮隨意束在頸後,他雙肩背著一隻竹籃。

  今早兩人同桌而食時,他笑笑對她說,他會深入那片莽林採藥,看來頗有收穫啊,他背上的竹籃都快被塞滿。

  老實說,她不知他算不算是一名醫者。

  他的竹塢前後左右都闢地為圃,栽種好幾味漢藥,也種了不少果菜,連甘蔗都有十來根;除此之外。更有一些她見也沒見過的玩意兒。他說,那是南蠻一帶才有的香樹和馨草,可作薰香料,用以醫病、薰染或驅除蟲蟻。

  她因虛沉而臥榻三日,所喝湯藥便是按他親手開出的藥單子抓配熬煮的,但若說他是大夫,這大半個月卻不見半個上門求診的病患。

  說來說去,村民們對他仍多有忌憚,皆因他異於常人的外表吧!

  她心口略沉,幾乎是帶痛了,只得暗暗調息,悄無聲息地跟蹤那道白衫身影穿過梯田。順坡開闢的水稻田一階連著一階,春夏之際,秧苗抽長到農人們的腿肚兒了,風涼透透的,從坡頂、從茂林間吹拂而下,稻田上生起綠油油的小波浪。

  然後,她瞧見「奇景」。

  當鳳錦走過梯田時,每個雙腳踏在泥水裡、兩手沾染泥香的村人,皆一致停頓手邊農事,當真動也不動,徹底石化似的,唯一能動的是兩顆眼珠,溜溜地、不安地轉動,戒備中帶有掩藏不掉的驚懼,宛若他渾身沾滿毒病,得緊盯著,絕不能容允他近身三尺。

  鳳錦似是習慣得很,步伐徐緩未變,目不斜視。

  她看不到他臉上神情,只覺他獨行的背影甚是孤傷,蒼茫天地徒留他一身,薄淡而朦朧,有點陰慘然的味兒,讓她很難挪開雙眸。

  好幾個頑皮村童跟在一群大白鵝後頭迎面跑來,故意把鵝追得張大翅膀嘎嘎叫,他腳步不禁一頓,因鵝群幾把土道佔滿.接著,就見孩子們猛地頓住奔跑的小步伐,乍見到他,歡鬧聲陡滅,幾個年長的孩子白著臉,定定瞅他,有兩個年紀小些的竟被嚇得嚎啕大哭。

  她揉揉額際,歎在心底。

  他彷彿沒聽到那些哭聲,更無視於旁人畏懼的目光,避開鵝群後,再次從容舉步,將那些人、那些騷動全都隔絕於身後。很平靜般地隔絕。

  壓在她胸中的沉窒慢慢變重。

  他如果不那麼平靜,她說不定能好受些,偏偏他把這一切看作尋常,像似歷經了無數風雨摧折後,學會順從,懂得低頭,也認了命,只求這一口氣除不去、斬不斷、頑強尚在時,能安度餘生……

  她再次追上,不著痕跡地跟隨著。

  落日餘暉將他的影兒打得斜長,清清天色染作橘霞,圓月的輪廓更鮮明,只是白白如紙片般的一輪,尚未發亮。

  其實腳程若再加快些,半個時辰內能回到竹塢,但那抹修長白影仍不慌不躁。

  他不急,她倒蠢蠢欲動,一時間極想朝他走近,與他說些話,歸途上作伴。

  哞∼∼哞呣∼∼

  她正想佯裝不意間與他相遇時,左側一處小林卻陡地竄出兩頭大水牛!

  牛只哞哞叫不說,還撒開健壯四蹄、頂著銳角衝撞過來!

  「小心啊!」

  她驚喊,見鳳錦仍傻怔怔立在原地,想也未想已猱身而上。

  她抓住他肩頭,將他往後一帶,同時踢出一腿,足尖力道充沛,正中牛頸,午只吃痛嗄叫,龐大身體往旁顛了顛,倒下。

  她不等第二頭牛撞來,先行搶上,以庖丁解牛中提過的手法,拇指當點穴之用,以其餘四指為刀,橫削牛背,雖不見血,但水牛登時軟癱了四腿,像被抽走脊樑骨一般。

  牛只砰地倒地,她立即回眸尋人。

  「你沒事吧?你──啊!」

  男人被她過強勁力往後扯帶,也倒地了,卻是跌在一灘泥濘裡。

  他白衫盡毀不說,發上、臉上也全髒了,沾了不少泥。

  然後,他睜著清朗朗的鳳目迷惘瞅她,看看她,再看看倒地的水牛,接著再看看她,再看看發出呻吟的水牛,最後又移回她臉上,他似回過神,薄唇微微露笑。

  天啊!「我……我很抱歉……」她不是故意扯那麼用力,更不是有意把他推到爛泥灘裡。「我瞧見你,想跟你一塊兒同行,牛突然跑出來,我張聲提點,你、你動也不動,所以……那個……」他好狼狽,一條條、一塊塊的紅痕如此明顯,慘不忍睹,卻仍衝著她笑。

  「是我沒留神,但牛只對農家而言極其重要,傷了總是不好……」

  「我、我一時情急,總不能讓它們傷了你。」她見過有人被牛角刺破肚腹,那樣的傷治也難治,真真死路一條。

  「我的命沒那麼值錢。」

  他語氣淡然,低幽幽的,緣說笑又似乎不是。

  上官淨怔忡看著他,掀唇欲言,一時間竟尋思不出適當的話,只覺喉間堵著。

  鳳錦本想揮揮手請她別在意,衣袖一抬,帶起幾坨爛泥,不禁露出苦笑。

  「我幫你!」她探出手。

  「別過來,會把你也弄髒的。」他柔聲道。

  「弄髒就弄髒!」

  「上官姑娘──」

  「別說了。」她不知一股執拗究竟打哪兒生出,他不讓人靠近,甚至有意無意輕賤自己,那讓她……讓她沒來由地火大。

  她強搶民女般一把攫住他袖中手,不容他閃脫,眼神對上那雙鳳目。

  男人疑惑挑眉,目光深邃如淵,似也感受到她心緒浮動。

  下一瞬,她的手被緊緊反握。

  隔著薄袖,他五指牢握她的,那突如其來的手力讓她微乎其微一震,一個模糊且荒謬的念想刷過腦海——她像自投羅網了?

  有人守株待兔,她是那只傻兔,蹦著、跳著栽進陷阱裡,還渾然未知。

  她深吸口氣,把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袋瓜。

  「上官姑娘的好意,我再推辭都嫌矯情了。」鳳錦終於借力起身,待站妥,五指仍握住掌中柔荑。

  他竟有這麼高嗎?上宮淨此時才發現,自個兒頭頂心竟還不及他下顎!

  與他站得如此之近,她得把頭仰得高高地瞧他,頸子都酸了……咦?他頰面、顎下和唇上有青青的、新生出來的小髭呢!

  伃細再看,他膚澤雖怪異,其實挺光滑,若非那些爬滿面龐和身體的紅紋,他可當定了「小白臉」,她還以為他不長鬍髭……噢,他是男人,男人自然會生鬍子,她胡思亂想什麼?啊!他眼皮上的泥水快要流進眼裡了!指尖動了動,想幫他拭去,這才發現兩人手握手,都不知對望了多久?

  她臉一熱,忙鬆開力道,他卻還抓住不放,雙目更是一瞬也不瞬。

  「鳳公子,你站穩了嗎?」

  「啊!呃……多謝姑娘援手。」他像也從迷境中返回,長身略震,頰面紅中浮赭,急急鬆開五指,彷彿她的手瞬間成了塊燙人火炭。

  他不再瞧她,逕自走到牛只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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