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出身?很差嗎?」趙蝶衣不解地打量著她。看她的風度氣質和學識,絕不可能是普通人家。
「不是公主想像的那種『差』。」她咬著唇,不知該怎樣解釋,「以我的身世,現在是無權和公主說話的。」
「為什麼?」趙蝶衣被勾起更大的興趣。
「請公主不要強我所難。」她後退一步,「抱歉,我要進屋去看看病者。」
「我陪妳去。」然而趙蝶衣冷不防被一隻長長的手臂橫擋住去路。
「這裡面妳還是不要進去了,讓雨軒陪妳坐在外面。」拓跋雷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山一樣,將她所有的視線都擋得滿滿的。
趙蝶衣聽不懂他說的東遼話,但能猜到他的意思,她努力抬頭向上仰望,睨著眼神,壞壞地一笑,「好,就讓你們單獨在一起。」
她說的自然是天雀語,以為拓跋雷聽不懂,不料他眉間一聳,神色微變。
怎麼?原來他能聽懂天雀語?
歐陽雨軒在她身後悄聲道:「以後小心哦,不要在背後說我大哥的壞話,他能聽懂不少,只是懶得講而已。」
趙蝶衣吐吐舌頭,但願她說他是狗熊的事情沒有被拓跋雷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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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雷反身進了屋,宋初顏正在給一個病患換頭上的帕子。
聽到他的腳步聲,她說:「二殿下帶來不少的人手,但他們中不見得所有人都出過天花,所以要注意讓人分成兩班,已經出過天花的,近身照顧病患,沒有出過的,在遠處幫著做飯,但是不要洗衣服,所有的衣服都要用熱水煮過才能更換。
「還有……二殿下帶來的藥材必須趕快分發給周圍那些士兵,太醫們應該知道開什麼藥方。雖然不見得吃藥就能保證不會得天花,但是總要盡力抵禦……」
她輕巧的聲音在屋中靜靜地流淌,拓跋雷站在旁邊聽,始終一語不發。
忍不住,她回頭看他,「我說的對嗎?」
他蹙著眉,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哪裡,何時,也曾經有過眼前這樣的景象,她照顧著什麼人,而他就站在旁邊幫忙,是他記錯了,神智錯亂?
「我要是哪裡說的不對,殿下盡可以指正。」她以為他皺眉是因為她剛才的那番話。
他搖搖頭,「妳說的都對,不過……妳以前也經常照顧病患嗎?」
「當年弟弟生病時是我照顧。」她又垂下眼瞼了。每逢她垂下眼瞼,就似乎是要將什麼心事用眼瞼一併遮掩去,不讓人發現。
拓跋雷已經察覺了她的這個小動作,但越是如此,他越想一探究竟。
「你們住在天雀國的哪裡?」
「在……上元縣的太平村。」
太平村?這三個字她念起來很輕,但是敲在他心裡卻如一塊巨石般沉,猛地一驚,這名字好熟悉!
「妳……三年前就住在太平村?」
「是的。」她抱起病患的衣服想要離開,他伸臂擋住了她,「三年前,我去過太平村。」
她的肩膀輕抖,緩緩仰起頭,凝視著他的眼,似是質疑,又似是苦笑地說:「哦?是嗎?那麼真遺憾,我沒能和殿下在那個時候認識。」
她的遺憾並沒能讓拓跋雷有任何的釋然,相反的,他更堅定地相信,一定有什麼事情被她刻意隱瞞著不讓自己知道。
「別走。」他再度攔住她,「告訴我,那個時候我們真的不認識嗎?說實話。」
「殿下以為我在說假話嗎?」她抿著唇角,「殿下應該不是個健忘的人,如果殿下那時候認識我,為何這一次見到我又會不認識我?」
她居然以這樣的方式來反駁他,讓他啞口無言。
是啊,他還沒有老到七老八十會忘記曾經見過的人,但是他更清楚地記得在他們初相見時,她含著淚意說的第一句話,「你還活著……太好了。」
三年前,他是被人從天雀抬回東遼的,因為他在那裡染上了可怕的天花,幾乎客死他鄉,但是沒人告訴他染上天花的地點,和究竟曾經遇到過什麼人、什麼事,他只依稀記得他最後抵達的那個地方叫太平村。
太平村中有她。
而他曾經去過太平村。
他幾乎病死在天雀。
病癒後失去了部分的記憶。
她見到他時的驚喜和哀婉……
如果這一切只用一個理由串在一起,是不是最好解釋?那理由就是──
「太平村中,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脫口而出。
宋初顏像是被驚嚇到,睫羽閃動著,下唇被牙齒緊緊地咬住。良久,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下頷,不敢太使勁,怕捏碎了她的骨頭,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蹙起了眉心。
「妳在說謊。」他向來不喜歡和人兜圈子說話,更不喜歡被人欺騙隱瞞。
「殿下以為我在隱瞞什麼?」她還是反問。
「我不喜歡妳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他說:「妳是在躲避我的問題。現在不是妳問我,而是我問妳,妳盡可以放心大膽地說,無論妳說什麼我都不會驚訝。我們不止是曾經見過面,而且還很熟?熟到我對妳曾經做過什麼非分之舉?」
「殿下!」她像是被激怒了似的,猛地張大眼睛盯著他,「您何必這樣來『玷污』您自己?」
這句話,曾經是他對她說的,如今她原話奉還。
「殿下對我不曾做過任何的非分之舉,殿下您難道還不相信自己的人品嗎?」
「這麼說來,我們的確認識,而且交情匪淺?」他是不喜歡動花花腸子,但是不代表他是個傻子。終於套出了部分實話之後,他明顯感覺到她的神情在變──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掙扎。
她無奈妥協,「好吧,就如殿下所想,我們曾經見過,我曾經有幸做殿下的朋友,也僅是如此而已。殿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拓跋雷的逼問依舊犀利,「如果僅是如此,那妳為什麼在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不痛快說個明白?妳在躲避什麼?」
「我……」她微微啟唇,唇色已經蒼白,映襯著她的眼波更加幽邃。下一瞬間,她根本沒有想到──他竟然將纖細的她一下子抱進懷中,堅毅地覆蓋上她無色的唇瓣,如火山一樣在瞬間將她吞噬。
倉卒的迷離之後,她竭力想將他推開,但奈何她過於瘦弱的臂膀在他鐵一般的懷抱中根本使不出半點力氣,這絕非她所期待,也非她所想像。為何會這樣?
「妳,必定是我的女人!」他忽然張開那雙鷹一般的眸子,深邃地望著她。
她怔住。天,原來認識他三年,思念他三年,被他遺忘了三年,卻不知一切重新開始會是從這樣一個霸道的宣誓。
她該高興嗎?她的指尖撫摸過他已經平整的下巴,那裡依稀還有硬得扎手的感覺,這扎手的麻麻痛感提醒著她不要忘記此刻不是夢境,而是現實。
「殿下不怕嗎?」她淒然一笑,在他的懷抱中落下了一滴淚。
「怕什麼?」拓跋雷揚起眉,「但妳必須要告訴我這個我不知道的故事的來龍去脈,而不是靜靜的一個人承擔,妳明白嗎?我不喜歡看見妳的背上扛這麼多本不該妳扛的東西。宋初顏,初顏,妳扛不動的。」
第五章
「我與你之間真的不曾有過你所認為的那種事情。」宋初顏坐在院口的籐椅中,雙手交握,「我們過去的故事平淡得有些乏味,也許會讓你失望。」
「說下去。」拓跋雷用自己的大手包住她的,「我的感覺如何由我自己判定。」
「那一年,小文七歲,突然出了天花,很快,這天花傳染給了父母,我們全家都病倒,只有我一人倖免於難。村子裡的人害怕天花會傳染給全村的人,所以商討要如何處置我們一家。
「當時村子中的人決定用天雀國古老的傳言,也就是沖喜,想辦法來沖掉這次由我家帶來的禍端,就這個時候,你恰巧路過了太平村。」
拓跋雷揪起眉心。
「村子中沒有哪個男子敢娶我,於是他們將主意打到路人身上。你不懂天雀話,誤會了他們的意圖,來到我家,被關了起來,他們用木板封住了門窗。」
說到這裡,她悠然笑道:「或許你不記得了,當時你做了什麼?」
他哼道:「肯定是一拳把門砸開。」
宋初顏有點吃驚,「你記起來了?」
「沒有。但是如果這事情現在發生,我一樣會這麼做。」幾年過去,他的記憶是褪去,但他的脾氣自始至終沒有變過。
「是的,你當時的確把門砸開了,所以嚇得村民和長老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個時候,你卻表示要留下來,留下來陪我共度難關。」
拓跋雷古銅色的臉上在此時才綻放了一點笑意,點點頭,「我的表現不錯,有英雄君子之風。」
「哪有人這樣誇耀自己的?」她想取笑他一下,但是也不由得點頭,「不過你的確當之無愧,是正人君子,是英雄氣概。那些日子裡,若不是有你,也許我撐不下來。父母因病重而去世,小文終於脫離了危險,但是沒想到你卻病倒了。之前你告訴我說你出過天花,不怕這個病,但是直到你病倒,我才知道,原來你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