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於他如衣履,而且,還不是擺在他衣櫥裡的,充其量只是在商店的更衣室,試過,下台便隨意扔回,再也不看一眼,
呵……她淒淒地笑,他也這樣看她嗎?
一早在他床上醒來,認為她仍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接續原來工作上的關係嗎?
她一顆心忐忑下安,原本悄悄擺在心底的愛戀,單屬於自己的秘密,所有喜怒哀樂她獨自品嚐,如今,被窺視了,頃刻間,她失去保護自己的屏障,有如衣不蔽體地杵在大街上,任人訕笑,指指點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他要那麼殘忍地撕開她最後一層薄弱的保護膜?
他真的不知道對他而言或許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就足以將她逼到無路可退嗎?
她該怎麼辦?當作沒聽到?笑罵他,叫他以後不准再開這玩笑了?
她沒有自信自己真能笑得出來。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鬧鐘小聲地鳴叫,她眨眨乾澀充血的眼,起身按掉它。
「唉……」她歎口氣。
這是地球的冷漠,無論你多麼沮喪哀痛,它也不會為你停止運轉。
她的責任感驅使她必須面對接下來的窘局,這是私人的情感,不該影響公事,若是突然請假,不正揭露出她的在乎,而她,將再也沒有勇氣踏進莫禮的房子了。
換上平時工作穿的簡樸衣服,瞥見疊在椅子上的那件孔雀藍旗袍,心痛的感覺再次迎面撲來。
「這真是個充滿轉折,令人終生難忘的二十八歲生日。」她自嘲地笑。
最後,她還是打起精神,催眠自己讓神經大條點,然後梳洗、吃早餐,搭車進公司。
「小冰、小冰,你跟我來一下。」梁鏡璇一見到韓映冰就緊張地將她拖進會議室裡。
「你要離職嗎?為什麼要離職?是不是莫禮欺負你,還是覺得工作太辛苦?你告訴我,我會想辦法處理。」
「啊?!」韓映冰被這一大串問題搞得一頭霧水。「我要離職?」
「不是嗎?」梁鏡璇瞪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
「沒有啊,我很喜歡這份工作,沒有理由要離職啊!」
「呼……」梁鏡璇大大鬆了一口氣;「那個死莫禮,沒事拿我尋開心,看來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皮在癢。」
「莫禮他怎麼了?」聽見他的名字,她的心臟猛然竄了一下。
「他昨晚三點多打電話吵我,一下子打手機,一下子打家裡電話,害我在客廳、房間兩邊不斷折返跑,累得半死,說什麼如果你要離職,叫我拚死也要把你留下來,下然他就要退休,不幹了。」
「呃……」韓映冰偏偏頭,有點尷尬。可能是她昨天在回家途中,什麼話都沒說就進屋了,莫禮才會生出這樣得聯想。
「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嗎?」梁鏡璇敏感地問。
「其實也沒什麼……」韓映冰笑了笑。「他太愛賴床,我發了點牢騷……」她扯了個小謊,不想提起昨晚的事。
「喔……是這樣啊……」梁鏡璇撫撫韓映冰的發。「小冰,這點你要多包容些,那傢伙晚上總要玩鬧到三更半夜,說什麼愈夜愈美麗,這惡習已經十多年了,所以,幾乎都要睡到中午才會起床。」
「嗯,我知道了。」她識大體地點點頭。
「OK!」梁鏡璇大大地放了心。「你做得很好,是莫禮歷任助理裡最棒的一位,繼續加油!」
韓映冰回到座位,填寫工作日誌,打了幾通電話給工廠,詢問生產進度,然後離開辦公室。
十點,她站在莫禮的住處大門前,反覆調整呼吸頻率。
沒事的……只需一如往常,整理客廳、洗菜做飯,下午進到工作室,自己製作些簡單銀飾,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然後,一天、兩天、三天,昨晚的一切就會淡忘,淡到像是作了一場夢。
她從皮包拿出鑰匙,才剛插人鎖孔,聽見背後一輛汽車疾駛而來的引擎聲?
車子就停在大門口。
「小冰、小冰,幫我一下……」車內的人按下車窗,喚她的名。
她回頭一望,是昨晚在俱樂部見過的人,莫禮的朋友。
那人急急下車,打開後座車門,赫見莫禮斜躺在椅座上。
「幫我扶他進去。」
韓映冰一聽,立刻趨近,讓莫禮的右臂搭在自己肩上,兩人合攙他進屋。
「這傢伙鬧了我一個晚上,死都下肯讓我睡,叫我早上十點載他回來,結果自己喝掛了,不知道在盧什麼。」
莫禮很高,加上醉酒,壓在韓映冰身上,沉得下得了,兩人將他放到床上時,她也跟著被扯倒。
「好了,我得趕緊進公司了,不然會被我老爸削死,麻煩你了。」那人交代了句便匆匆離去。
這時,莫禮三分之一的身體還掛在床外,一手勾著韓映冰的脖子,重得像只死豬。
「莫禮——起來躺好!」她根本搬不動他,他的酒氣醺得她都快醉了,氣得大拍他大腿,把他叫醒。
他緩緩睜開眼,看清眼前那張怒顏,原本緊皺的眉竟瞬間鬆了開來,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小冰,你來啦……」
他那低沉沙啞的聲音,那親暱得教人軟化的口吻,令韓映冰又想氣又想哭。
這個男人太狡猾了,根本就是拿他宇宙無敵的魅力欺壓善良百姓,教她怎麼也無法恨他、不理他。
「小冰,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
「沒有,沒空生氣,腳抬起來,躺好。」她拍他的腳,就算有氣,也是氣自己沒用。
「我想洗澡,都是煙味和酒味……」他皺皺鼻子,又是那副撒嬌無賴的樣子。
「你也知道自己現在多邋遢。」她將他扶坐起來。「自己走進去浴室,你太重,我抬不動。」
她到浴室幫他放水,調水溫,回來看見他低頭想解開襯衫的扣子,焦距怎麼都對不到,磨蹭半天,一顆也沒解開。
「吼,笨手笨腳的……」她蹲跪在他兩腳之間,乾脆幫他解。儘管,這一個動作,對她的情感是莫大的折磨。
他突然低俯,趴在她的肩頭,緊緊地摟著她。「對不起……小冰,不要生我的氣,永遠、永遠部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他會記得的——謹守界線,讓一切維持現狀。
即使明白她的愛,他也不能回應她的感情,一旦兩人關係改變,掀開了曖昧的底牌,總有一天,這份愛會轉為恨,既知結果又何苦開始?
女人愛他、恨他,要來要走,悉聽尊便,但是韓映冰對他的意義不同,他不該對她說那種話,他是在太衝動了。
韓映冰瞬間紅了眼,她緊抿著唇瓣,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知道他也為昨晚發生的事懊悔,又想起他平日待她的溫柔與體貼,他帶給她如夢似幻的難忘夜晚,所有因他那一句話生出的難堪、碎裂的尊嚴,此時,全都不重要了。
她還是愛他,無法回頭、無法收回。
「不生氣……乖,去洗澡,洗完澡好好睡一覺。」她輕拍他的背。
「嗯……」他起身,深深地凝視她,像要確定她真的不生他的氣,確定他們之間的感覺沒變。
韓映冰發現,莫禮的眼眶是紅的,眼中佈滿血絲和水光……
他如此地看重她,擔憂她離職,光是這份心,她便要深陷泥淖,再也出不了身了。
「那我去洗澡了。」他依依不捨地說。
「快去,不然我要被你的酒氣給醺昏了。」她先是佯怒,又扯開嘴角笑。
看著他歪斜不穩的步伐,幾次差點跌倒,害她心驚膽跳的!
等他進到浴室,聽到踏入浴缸的水聲,她本要出去,想想又不放心,站在浴室門外,大聲叮嚀——
「莫禮,你可不要在浴缸裡睡著了——」
「喔——」浴室裡傳來回應。
「真是欠你的。」她溫溫地笑,無奈地歎口氣。等了一會兒,她又大叫:「莫禮——你還醒著沒——」
「恩……醒著……」
「果然,睡著了。」聽他那恍惚的聲音便知道了。
她就這樣反覆叫喊,擔心他一睡著,淹死在浴缸裡,直到他走出浴室。
他只在腰間圍件浴巾,打開門後,飄啊飄地就倒躺在床上,也下管頭髮還淌著水。
「喂……頭髮沒幹,不能睡。」她推推他赤裸的肩膀。
剛洗完澡的他,白皙的皮膚透著粉嫩光澤,削瘦的骨架、勻稱的肌理,讓人看了很難不血脈賁張。
她趕緊拉上被單覆在他身上,平撫急促的呼吸。
「我想睡,幫我吹乾……」他呢喃著。
「知道啦!」她沒好氣地從浴室裡拿出乾毛巾和吹風機,先吸乾他濕漉漉的髮梢,然後打開最小的暖風,輕柔地撥挑那微彎的髮絲。
「好舒服……」他滿足地露出笑靨,翻個身,將頭靠在她腿上,一手就環搭著她的腰,心安地進入夢鄉。
「你這傢伙……」她咬著唇,瞪他的後腦勺。
就只顧自己舒服,不管人家內心的煎熬。她雖又氣又惱,但指尖流露的全是無法言語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