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大批人馬陣仗給請回宮的開陽,自兩腳踏進宮內後,隨即遭人給關進了禁宮中最高處的閣樓裡,一來,是因有保皇黨想保住她這活口;二來,是因上官如意所買通的人手全都在禁宮裡,為免在宮變事發前或後少了她這個可以左右政局的重要人證,因此她的命早已不再只是她的命,她得為無數人活下去。
可他人不知,她之所以願待在這兒,不是為了家國大義,也不管性命利害算計,純粹只是她想為她所盼的那個男人等下去。
倚在窗欄邊的開陽,漫無目的地看著瞧遍天際每一朵她曾在宮外看過相似的雲,也用面頰細心回味著她曾品味過的每一份自由風息。當原本停駐在宮簷翹角上對她清唱著嘹歌的雲雀振翅飛去時,她收回遙望晴空的目光,低首看向下頭她等待已久的動靜。
方纔還在她腦海裡的那個男人,此刻,正以他不熟悉的輕功躍上底下屋簷的簷頂,借力使力地再攀上了一個高度後,即一路辛辛苦苦地爬上來。縱使她可以明顯地瞧見他的十指隱隱地在抖顫著,他仍是咬牙攀上這處號稱是禁宮裡最高的閣樓,哪管他究竟離開他所熟悉的地面有多高多遠。
滿面春風的她,在他爬進閣樓裡趴在地上不斷喘氣時,笑吟吟地瞧著他恐懼到毫無雪色的臉龐。
「盟主大人,您不懼高了?」真是辛苦他了。
「拜誰之賜?」斬擎天努力壓抑下全身的顫抖,沒好氣地抬首瞪了她一眼。
「誰教這兒風水好?」她彎身一把拉起他,兩指支起他的下頷,仔細端詳著他的神色,「哪,數日不見,想不想我?」
「我已經想好數種讓妳往後都離不開我的手段了……」猶在喘息的他,對於他倆男女立場有些錯亂的姿勢,有些不滿地攏緊了眉心。
「喲,這麼有自信?」開陽不以為然地鬆開他,走至一旁的椅裡大剌刺地蹺腳坐下,「嫁你也只是讓你正大光明的虐妻而已,我何苦來哉?窩在這宮裡大收紅包不也挺逍遙?」
已然冷靜下來的斬擎天來到她的面前,先是將她的腳給拉下擺正後,再半跪半蹲著,伸出雙手環住她的腰際將她給攬緊。
「紅包可不會在床上虐妻。」好不容易才爬上這座寶山來,他可沒打算要空手而回。
「你以為那很值得回味嗎?」開陽不滿地扁著嘴,邊把他那看似得意的臉給推遠一點。
他頗為難地撫著下頷,「好吧,下回我會更盡力點好讓妳更滿意的。」
「給我下去再重爬一次!」火冒三丈的她,直想拖著他到窗邊把他扔下去,再讓他重新體驗體驗。
已有多日沒見著她的斬擎天,只是在她氣跳跳的這當頭,一言不發地捧著她的面頰拉下她,在她久違多時的唇上印下挾帶著滿心濃濃思念的一吻。開陽怔了怔,在他細細吻著她的唇,並克制不住地以指撫過她的眼眉、她的發時,她期待已久的暖意,再一次地自她的四面八方湧來攏住了她,一如他那片刻都離不開她的大掌。
確認過她真如眼前所見的安然無恙,也一如以往,還是他所識得的那個開陽後,許久以來總懸在他心中的大石,這一刻,總算是徐緩地放下,不勝感激的心情,是他未曾有過的,也是在這時,他不再怨慧起那個總是與他作對的上天,反倒誠心地感謝起他還能夠擁有這一刻。
「妳根本就不明白……」大大放鬆的他,拉過她的身子將她給確實摟在懷裡後,在她耳邊低嚷。
「明白什麼?」
「當我對妳說出我要負起責任來時,我是下了什麼決心。」她怎可能會明白什麼叫男人的純情?尤其還是個中年大叔的。
「願聞其詳。」聆聽著他那似帶著煩惱的低語,開陽心情很好地在他的眉心印下了個大大的響吻以示鼓勵。
斬擎天抬起頭,直視著她的目光堅定不移,斬釘截鐵地對她道。
「我這輩子同妳耗上了!」
錯愕了半晌後,怎麼也拘管不住的笑意,緩緩自開陽的唇畔蔓延了開來。看著她面上既讓他臉紅又不自在的笑意,斬擎天掩飾性地摟著她站起身,刻意粗聲粗氣地說著。
「我不會再給妳機會爬到這麼高的地方來了,妳現下就好好懷念吧。」可惡,為什麼他這個武林盟主在她面前就是不能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
不忍心戳破他面皮的開陽,還是一直笑,而滿心尷尬的斬擎天則忍不住推著她的肩,逼著她一步步走向他一路爬進來的窗口。
「走了,妳該回家虐夫了。」反正他來這也只是想帶她回家而已,他才不管上官如意那廂究竟是擺平了那個宮變了沒有。
開陽一手揉揉笑得有些僵的面頰,在與他一塊來到窗口他卻大大怔住了身子,且額際冷汗直冒時,她有些洩氣地瞧著可能是頭一回站在這麼高處的地方往下看的他,此刻眼底那從未有過的徹底悸怖感。
已經不想仰天長歎的她,大方地拍拍他已僵住的肩頭。
「好啦,別勉強你自個兒了,換我救你下去啦。」沒用的東西。
「妳要怎麼救——」斬擎天恐懼地回過頭來,就見她不疾不徐地自袖裡掏出了一串鑰匙。
「還不走?」自顧自走至門邊解鎖開門的她,在打開門確定外頭看守的人都撒去了後,回首看著還站在原地一愣一愣的他。
斬擎天伸出一指,顫顫地指著她,「妳……有這玩意兒,卻不從這逃走?」她是出了多少錢才賄賂到那玩意兒的?
她兩肩一聳,「因為我在等你來英雄救美啊。」不過在願望滿足後,還是由她這老頭來救他這個美人盟主會比較實際些。
滿心成就感或是男子氣概都被澆熄的他,在與她一同來到門邊,低首看著下頭數不盡的黑暗長階時,一想到在下去後,她就得離開她以往已過慣的日子,離開這金碧輝煌的環境,必須跟著他一塊吃苦啃饅頭……若是以往的他,定會站在她的立場為她多想想的,可這一回,他卻只想私心地成全自己的心願,什麼都不去多加理會。一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緊緊握住她的掌心。
「盟主大人?」他不會是連階梯也怕吧?
「日後,待皇帝下旨後,咱們就成親。」深深與她十指交握後,他定望著那看似無止境的階梯。
「你確定會有日後?」就著掌心中那份睽違已久的溫柔,她好笑地看著他那副豁出去的模樣。
「當然有,妳不都在私底下勾結了比步小人還要小人的侯爺夫人?」她真當他都不知她一路上都與上官如意在通信,合謀計劃些什麼嗎?
「我與她是相互得利。」難得大家有志一同,各有收穫嘛。
「開陽。」
「嗯?」
「我無法想像,若是沒了妳,我的人生將會多麼的寂寞。」他側首看向她,「我一點也不想為妳埋塚,我只想與妳同時同刻同葬,其實,同生共死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需要猶豫的。」
胸口裡的那顆心霎時漏跳一拍的她,掩不住欣喜地,刻意朝他沉沉歎口氣。
「我原以為你並不是呆得沒藥救的。」
斬擎天再將她的手握緊一些,「可我就指望著妳拖我下水。」
鏤空的花窗窗欞,細心地將閣樓外明亮的日光篩落在他的面容上,映成了承載了所有渴望的溫柔臉龐,那些默然流淌在開陽心中的感動,讓她不得不趕在哽咽之前拖著他一塊拾階下樓,步向那她從不敢想像的未來。
「這局棋你賭贏了,咱們回家。」
裹著妖嬈的銀裝,久違的隆冬翩翩來臨。
往常一到這個時節,左鄰右舍或是入城一遊吞月城的遊客,都會到有問客棧一品唯有這個時節才會提供的招牌甜湯,而客棧上下員工也會傾巢而出,以應付總是日日將客棧擠得水洩不通的營業大廳;可今年,打從招牌甜湯上市以來,客棧裡非但不見大批員工,亦不見如潮水般湧來的來客,就只剩下滿面憤懣的東翁,與站在外頭打瞌睡的韃靼,以及……
一臉棄夫貌,日日都坐在客棧裡打發時問的千里侯步青雲。
「說!」東翁怒焰高張地一掌重拍在客桌上,「你就這麼期望這間客棧倒店是不?干哈你最近整天都拉長個臉出來壞我生意?」明明對他說過千百回要他安分點待在他房裡了,他還出來?他老兄是想剋死這家店的所有主顧不成?
待在家中遭受到某人嚴重冷落的步青雲,神情陰鬱地瞥瞪他一眼後,繼續視而不見地喝著他的甜湯。
另一名嚴重遭到漠視的房客斬擎天,這時徐徐推開了本館大門自裡頭踱了出來,手中拿了一迭寫好的紙張與糊紙工具,狀似落寞地走過他倆的面前,來到客棧裡的公告處默默貼上一張尋妻敵事。
協尋走失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