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開陽手中那封上官如意派來的信,則是清楚地告訴她,整盤棋勢已快到了收官的地步,要她不要與任何人有所牽連,盡快返回客棧,隨時伺機後動。
兩方各懷的心思,構築成兩座看似相似卻又不同的牢籠,困惑著在他們彼此之間想進又不想進,想往後退個一步,卻又無路可退的心情。
失了交通工具後,暫宿在荒郊廢棄農房裡的斬擎天,自昨日開陽對他說了那些話起,他可以明顯感覺到,開陽似乎是想讓他有一段可以好好思考的時間,去深思她的背景與她的不能說出口的那些事,以及他倆之問早晚都得正大光明挑明的情絛。
她口裡所問的不可以,究竟指的是什麼?
老實說,他不是很明白,眼下他只知道,在開陽有心避開他後,他再不能似以往一般,好好的、徹底的碰觸她,這一點,出乎意料地讓他感到異樣的痛苦。
那種就像是快要失去控制的感覺,不知為何,讓他有種莫名的痛快,就像是撫摸火焰一般,明知會被燙傷,可還是想要撫摸;或許與他格格不入的她向來就是一直這麼存在他的心裡吧。可是他從不知,在將她遷離了他隱密保護的心房裡,自此再沒了她真心的依偎後,他的胸口,竟是如此空洞得可怕。
他揚首看向窗外孤立在草原上的她,衣袂飄飄地,任由風兒撩起她的發吹揚向天際,她看起來就像片一點都不在乎風兒怎麼吹拂的失根之葉,該流浪時就流浪,該暫棲在某一處就停留,若是他不牢牢將她捉住的話,明日,她又會走到哪兒去?
「開陽。」再也按捺不住的他,走到外頭來到她身後輕輕喚她。
在風裡的開陽動了動,並沒有回頭,她只是舉步走向前,走到更遠的地方。
「不要背對著我逃開,我並不是什麼感覺都沒有的。」
那一字字震盪在空氣中的,有如一根顫抖的弦,眼看就要斷裂,卻仍是要吟唱出屬於它的心音,而這聽在開陽的耳裡,彷彿這世上只剩下他的聲音,再也聽不見其它。
那一日,鎮日都待在病榻旁的他,褪去了往日像個守護神的刻板印象,像個與她極為親近的家人般,只是待在她的身旁,什麼也沒做,就只是拍撫著她的頭頂,哄著因風寒高熱而備感不適的她一整日。睡得斷斷續續的她,只記得,無論她在哪時睜開眼來,印入眼簾的,第一個定是他守候的身影,他就像顆大川裡的石頭,無論湍急的川水再如何沖刷,他就是守在原地,說不走就不走,頑固地堅持不動分毫。
在她的生命中,每一張曾經出現在她面前的臉,總是像浮雲般來來去去的,似乎從沒一個人能夠為她刻意停留下來,她也認為不會有。
可是,若他是第一個人的話,那麼他能不能也成為最後一人?
她不貪心的,她不會開口要求什麼永遠,就算只是短暫也好,她只想知道能夠徹底的擁有,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她只是想溫飽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
「妳知道妳像什麼嗎?」斬擎天邊問邊走至她的身後,兩手攏住她的腰際,將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什麼?」
「灰塵。」他低聲輕歎,「雖不起眼,可卻有存在性,尤其又寄住在心底的角落裡,任人怎麼擦也擦不去。」
該怎麼告訴她呢?藏在他胸口中騷動的感情,他根本就抑制不住。
為了她,他可以很甘心的。
不管是憐愛之情也好、妒嫉之情也好,只要是情,只要是為了她開懷的笑靨,他甘心放棄他曾經堅持過的一切,哪怕她的心思就像是一朵過客般的雲彩,在溜進他的心頭盤據過後,在那未知的未來裡是否又會悄悄的離開。
他將身子微微抖顫的她再擁緊一點,「妳知道嗎?妳犯了個大錯。」
「什麼錯?」
「我這人,生性就是矢勤矢勇,貫徹始終,妳若愛我一分,我定愛妳甚於千萬倍。」他有多難纏,日後她會明白的。
開陽在他懷中微微側轉過身子,望著他那看似堅定的眼眸,很想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的她,輕撫著他那歷經風霜的面頰。
「你傻了嗎?」他究竟有沒有想清楚?
「或許吧。」他笑了笑,「妳就認了我這報應,甘心從了我吧。」
「為何?」
「因我放不下。」他埋首在她的頸間,感覺沉淪的甜美滋味,一擁而上地淹沒了他。「對於妳,我的感情提得起,卻從來就不懂得該如何放下。」
「要不要歇個一日?」
聆聽著徘徊在她耳畔只有一點點懺悔之意的男音,開陽不知這世上其它的女人在洞房花燭夜後是怎麼想的,現下,在她堆滿憤火的腦海裡,僅僅只想著一件事。
她想將他五馬分屍。
神情委靡的開陽,微微側過臉來,就見早已打理好自己一身清爽乾淨、衣著整齊的斬擎天,正笑容遠比天上日還要燦爛地坐在床畔,活像是剛進了十全大補湯似地,看來精神飽滿、元氣十足。而她呢,則是像被人偷踹了十來腳,再把她的身子扔進木桶裡滾過五六回,全身又酸又痛,疲憊倦累得只想就這麼趴著不動三日,或是乾脆把她一棒敲暈,省得她得清醒地面對現實。
「開陽?」他還好意思叫她?
他以為昨晚獸性大發,害得她今日動彈不得完全下不了床的人是誰?別說是這輩子要對她負起責任了,光憑他昨兒個那副整慘她的德行,就算是下輩子他也都還不完她!
報應……他根本就是她的天大報應啊。
果真是近墨者黑,她沒救了……就連她也開始宿命論起來。
「來,喝點水潤潤嗓。」斬擎天抬起她埋在被裡的小臉,將水碗湊至她的唇邊看她喝了幾口。「我想妳定是餓了,要不要用點早膳?」
早已被腹內的火氣塞得飽飽的她,費力地抬起一手,使勁地揪住他的衣領不放,而後咬牙字字清楚地向他宣佈。
「我要與你解除你擅作主張訂下的婚約。」姑娘她向來就是好漢作風,既提得起也放得下。
「為何?」毫不訝異她會這麼說的他,只是把水碗擱好後,好整以暇地問。
她簡直是滿心的悔不當初,「我不要嫁你這衣冠楚楚的野獸。」或許在宮中伴棋終老一輩子,也是種不錯的選擇,天曉得她干哈鬼迷、心竅一時被沖昏了頭?簡直就是自討苦吃。
「就憑現在渾身軟綿綿的妳,也有資格同我談條件?更何況妳都被我給吞下腹過了。」
「盟主大人,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節制?」往常他不都是定心定律又自律的嗎?怎麼到了床上就全都不是那麼回事?
「真難得妳也會說這種字眼。」何時起他們立場顛倒了?
開陽字字含恨地問:「你還記得昨兒個你關上房門是什麼時候,而你又是何時下床開門的嗎?」
「天黑與日出時。」他的生活是很規律的。
「那昨兒個夜裡你總共讓我睡了多久?」
他轉了轉眼眸,「不多。」大都是斷斷續續。
「你知道就好!」就算是練武之人,不需那方面的能耐也都跟著一塊練吧?
「難道妳還在回味?」自當上了盟主後,就不曾這麼放縱自己的他,以指撫著她嫣紅的面頰,大清早地,就又跳脫離了正軌滿腦子都是無邊的春色。
氣昏頭的她,張牙舞爪地想一拳揍扁他那副欠人扁的自傲模樣。
「回味?我是想殺人啊!」這算哪門子甜美的回憶?那是貨真價實的虐待,是虐待啊!
「既然妳如此回味無窮而不想下床,那咱們今兒個就繼續在床上纏綿個一日吧。」樂不可支的斬擎天,心情甚好地一下下地親吻著她的面頰。
開陽額上青筋直跳地問:「你想謀殺未婚妻嗎?」還來?還沒嫁他就這下場了,嫁了還得了?
「瞧妳生得這麼高頭大馬的,我相信妳禁得住那麼點小操勞的。」稍帶了色慾的目光,再次在她身上巡禮過一回後,以往曾被斬擎天認為是缺點的地方,忽地在他眼中全變成了優點,尤其是在……嗯,體能方面。
「你怎不也來試試!」她滿心火氣地撐起身子想找他算帳,但在下一刻卻又不得不大皺其眉,「啊,我的骨頭……」這到底是昨夜哪個姿勢害的?
「就說妳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妳偏不信。」斬擎天將她推回原位躺下,「乖乖的,妳就在這多歇個一日吧。」
「我若趕不上回宮吃藥怎麼辦?你想當鰥夫嗎?」開陽一把拍開他又開始不安分四處亂摸的掌指,嚴正地要他先面對她急欲解決的保命大事。
「咱們都還沒拜堂呢。」滿心雀躍的他,絲毫掩不住面上愈來愈擴大的笑意。
「正經點。」
「妳沒那機會可以僥倖逃離我的魔掌的。」斬擎天胸有成竹地拍拍她的頭頂,不認為這點小事有法子能難得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