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許久後,跑堂的店小二總算送上了他們期待已久的午膳地瞧著桌面上一壺淡而無味的茶水,兩碟賣相不怎麼樣的土色饅頭免費送的一小碟佐味鹽巴。
「盟主大人。」望著一桌節儉的菜色,開陽頭疼地撫著額,「您不覺得,在吃的這方面……您庶民過頭了些嗎?」有必要省錢省到這等地步嗎?
「能吃飽就成了。」長年下來,很習慣這等菜色的斬擎天,津津有味地啃著手中的饅頭。
或許他是行,但她可不行,長年居住在宮中,她哪一餐哪一頓吃的不是精緻料理或是極品美食?而他呢?瞧瞧他,即使貴為武林盟主,即使他手中的饅頭只沾點醬油或是鹽巴,他照樣心滿意足地將它啃下腹。
食之無味的開陽,一手杵著下頷,提不起精神地問。
「讓我猜猜,只要你一出門換上了盟主的身份,路上若是遇見了熟人,或是有人認出了你的身份與你搭訕,你就得擺出盟主大人的架子請客擺闊,哪怕是銀袋裡根本就沒有多少銀子?在沒人看見的時候,你就省吃儉用的啃饅頭,或是在山裡打打野味吃吃野菜充飢,而最淒慘的是,若是你不巧在只剩饅頭的節骨眼上遇到了窮人時,你還是會把唯一的食糧給大方捐出去?」
斬擎天訝異地張大眼,「妳怎都知道?」
天、啊……
她實在是太低估他的貧窮能力了。
半趴在桌面上、,完全不想領悟他貧窮到什麼極限的開陽,直在心頭想:就算是心地善良,也沒必要餓死他自個兒吧?也不想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倘若長年下來他的身子因此而給餓壞了,往後他是要怎麼去拯救那些需要他的老百姓?而他,又幹嘛那麼顧忌他的臉面,情願餓肚子也要維持住他武林盟主的尊嚴?
真是,從沒見過比他更愛面子的男人,也不想想換掉那身容易遭人認出來的盟主裝扮,扮成個小老百姓可以省下他多少錢?
「盟主大人,不知您可曾聽過『人是英雄錢是膽』這句話?」哀歎再三後,開陽坐直身子,勉強自沮喪中重新振作起來,試著想改變一下因他而帶來的肚皮困境。
「我也很不想這樣啊……」斬擎天愁容滿面地擱下手中的饅頭,打心底懷念起自家天字五號房能提供的一桌好料。
眼看他說著說著就感歎起來,看上去就是一整個憂愁不已狀,開陽無力地垂下兩肩,非常不能適應一個好好的大男人,感情竟是如此纖細。就在他自艾自憐好一會兒,仍舊沒有半分止歇的跡象時,她終於忍無可忍的揚手朝身後一喚。
「小二!」
「客倌,您要點什麼?」
她一鼓作氣點完對面那位貧窮老兄此時絕對吃不起的美味。
「來只燒鴨和一盤切牛肉,再上兩道青菜,還有,麻煩湖壺最上等的龍井。」還好這回出門前,她事先有請丹心拿著她的印信代她跑一趟錢莊,不然她就得一路與他一塊餓得半斤八兩了。
「這就來!」
聽完那串足以讓他們再縮衣節食好段時日的菜單,內心直在淌血泣淚的斬擎天,緊閉著嘴,好不可憐地瞧著身旁不知民間疾苦的宮中貴客。
「別痛在心裡了,我出錢啦。」開陽受不了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在菜一一上桌後,展現出義薄雲天的氣勢,一掌用力地拍著他的背脊,「不先餵飽肚皮,你怎有力氣去打工賺錢?你就放、心點吃,不會耽誤到你的救民大計的。」
「身為盟主,豈有讓妳請客的道理?」事關男性自尊,斬擎天當下坐直了身子,理直氣壯地回拒她頗為傷害他顏面的善心。
「那你就不要一副外在光鮮無比,內在饑貧泣血的窮酸盟主相啊!」她大刺刺地澆熄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一點點自尊氣焰,而後當著他的面,毫不客氣地朝滿桌的菜色進攻。
居然講成這樣……斬擎天無言地扁著嘴。天生就不善經營之道又不是他的錯,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嘛。
「妳今兒個怎又穿男裝?」隱忍了數日,愈看她的穿著打扮愈覺得刺眼,斬擎天忍不住又開始數落起她。
「我向來習慣這麼穿,且要出遠門,一身的閨女打扮太礙事了。」開陽邊說邊勸他多少吃些,已經很能適應他每日都得像個老媽子般地嘮叨上一回。
「妳在宮中也是這個樣?」
「對。」開陽冷冷地向他提醒他所不知的現實面,「若我不這麼打扮的話,萬一朝中哪個大人一時興起,或是看走了眼看上我,因而想去向我家主子討了我,欲將我收作小妾或是把我打賞給底下的門人,你說怎麼辦?」她可一點都不想冒那個風險。
「當然不行!」那怎麼成?
她低首輕啜了口香茗,「所以說,與其給他人機會添我亂子,不如我一開始就阻止這機會發生。而我跟著你出門,本就很礙你的正事了,所以我理所當然得想法子將我造成的困擾,在事前就先行減到最低的底限是不?」
猶如弈棋般,該事先考慮的、該先找條後路的,全都在最壞的事情發生前先行推演過。聆聽著她有效阻斷問題發生的話語,不知怎地,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像個水印般停留在斬擎天的腦海裡。
「聽妳說話,會讓我聯想起某個人。」打從認識她起,他就覺得她的性子與哪個人很像,今日一聽,他總算是有些明白了。
「誰?」
「我家的那尊侯爺。」他微瞇著眼,不得不懷疑起她的錢財是打哪兒來的,「妳在宮中,不會也似他一般廣開後門大收紅包吧?」
開陽以指刮刮面頰,在這點上頭並不打算否認。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嘛。」既是身處在如狼似虎的宮中,不多撈一點怎划算?正所謂風險大利益也大不是嗎?
斬擎天振振有詞地糾正她的不良觀念,「應當是富貴如浮雲,腳踏實地的掙錢才是正道。」
「然後落得人前風光人後啃饅頭?」現實派的她不以為然地挑高秀眉,「若我是你的話,我情願活得市儈點。」光是賴著那不能看又不能吃的面子有哈用處?
他有些受不了地直搖著頭,「妳跟一號房的那兩尊簡直就是同一掛的。」
「我的道行可差得遠了。」她仰首飲盡最後一杯茶,「哪,我吃飽了,咱們該上路了吧?」
「妳要剩下這些菜?」生性從不浪費的斬擎天,大驚失色地指著一桌她沒吃完的美味菜色。
「……我命人打包就是。」她已經徹底認清這男人本性有多節儉,而他的荷包又有多拮鋸了。
原本高懸在天上的日頭,在開陽一手拎著打包好的剩餘菜色步出客棧大門時,已來到她的面前,並在她的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身影。先她一步走在她前面的斬擎天,突地頓住了腳步,轉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飛快地將她給拖至路旁的草叢裡蹲著。
「怎麼了?」她不明究竟地看著他雙目緊盯著遠處的模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這才在遠方的草原上見著一抹疾走的人影。
「妳在這等我一會兒。」斬擎天不疾不徐地將她整個人往草叢裡塞,「記得,待會躲好別出來。」
「慢著,那位是何方神聖?」開陽拉住他的衣袖,不明白他怎會突地換上一副正經八百的嚴肅面孔。
斬擎天扳扳兩掌,「六扇門懸賞榜單上第二名逃亡要犯石磚,定價五百兩。」
很能共體時艱的開陽,當下一掌重拍在他肩頭上。
「盟主大人,您就快去掙錢養家吧。」五百兩?誰說武林盟主這行不好賺來著?若是她也有一身好功夫的話,她說什麼也要天天為六扇門努力拚業績。
「包在我身上。」斬擎天取來些乾草遮在她的頭頂上,把她藏妥好後,即使出最快的輕功步法,以對方來不及迴避的速度朝目標狂奔。
捨棄了民道,正在草原上趕路的石磚,在一陣冷意驀地自他身後扶搖竄上時,留心地朝一旁多看了一眼;然而就在他這麼一瞧時,不花片刻工夫就來到他面前的斬擎天,已站定好位子阻擋住他的去路。
「斬擎天?」一時還無法反應過來的石磚,在認出了他那身武林盟主的標準打扮後,登時變得面無血色。
「你認一認,這上頭的人可是你?」斬擎天自袖中取出厚厚一迭的懸賞單,自其中挑出了張人面繪像後高舉在面前。
「是又如何?」石磚一掌緊按在腰際的佩劍上頭,深知遇著了兼差替六扇門辦事的斬擎天後,即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我並無殺你的打算。」斬擎天看了看他的舉動,為免節外生枝,他選擇把話說在前頭。
「笑話,我可是六扇門重要的人證,若是你殺了我,你以為你還能自六扇門那頭領到賞金——」石磚冷冷哼了口氣,可就在下一刻,斬擎天已腳下一蹬,無聲無息地朝他飛撲而來,並迎面朝他胸口擊出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