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乾柴烈火!」小石頭就是記性好。
「對!他說你們兩個一個像乾柴,一個是烈火,碰到一塊兒,空氣都像是要燒起來似的,他說這門親事鐵定會成,還打包票說金桃這趟離開前一定會提親,小花姊姊就要當桃子新娘啦!」小毛吱吱喳喳地說著。
「你們這群小屁孩,在胡鬧些什麼?怎攔著梅花姑娘跟金……不是,是客人!你們怎麼可以耽誤梅花姑娘跟客人的時間呢?」福姑遠遠的嚷著。
村子裡的孩子一見大人出現,不消說,一個個跑得飛快,就連小石頭也逮著梅花失神的片刻,從掙脫到一溜煙地跑了,一氣呵成,半點延誤也沒有。
梅花僵如木石,在福姑遠遠地揮揮手、嘿嘿嘿地笑著離開後,她好半天都無法動彈。
金桃,福姑差點說了這字眼,是吧?
所以托大嘴王馮三的福,現在村子裡的人不但都曉得了她春心蕩漾的事,也都有志一同的跟著以金桃稱呼他了,是吧?
怎麼樣也無法回過頭面對身後的人,掩面,梅花哀號出聲。
能不能拜託來個誰,真的,隨便來個誰都行,給她一刀,就賞她一個痛快吧!
噢!好丟人啊啊啊!
第3章(1)
「咱們回去吧。」
溫潤的嗓音自身後傳來,提醒著梅花該面對的現實。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之後,以不正常的緩慢速度,一寸寸、一寸寸地轉過身去面對那個「現實」……
金平笑了出來,在看見那張紅得不像話、表情又不自然到極點的臉後。
怎麼……怎麼會這麼可愛……
梅花不知他心裡真實的想法,只知道他笑了。
因為那笑,她再一次的僵硬住,可這回,臉色卻是明顯由紅轉白,明亮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沮喪與挫折……
「抱歉,我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不是在嘲笑你,真的不是。」忍不住上前一步,金平急忙說著,不但失了他一貫的從容,聲音更出現難得的緊繃。
如果這種事情能有所選擇,金平極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過去,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也無法想像有個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緒,甚至讓他感到無措。
可眼前的姑娘做到了,不費吹灰之力。
打從他以出門遊玩、踏青的心情跟著管三國來到鳳梧山、遇上這姑娘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不對勁了。
那是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就像是中邪一樣,滿心滿腦都是她,沒見著時想著她的一顰一笑,見著時,又讓她的一舉一動給左右心神,一顆心裡,盈滿一種震顫、不知所措的情感。
這種脫韁般不受控制的感覺,金平在理智上很難接受,但要是問他,他是否後悔來這一趟?後悔遇上這姑娘?
他更加無法想像啊!
金平從來不信所謂的「命中注定」,可是第一眼初見她時,那種心神為之顫動的震撼感,讓金平不得不信世上確實是有一見鍾情這樣的事。
看她笑,他莫名覺得歡喜,看她沮喪,好比現在這樣,讓他不由得像個不經事的毛頭小子,為了能喚回她的笑容而亂了分寸。
在他的一顆心已被她如此牽動之後,金平無法想像,若是他從未識得這個名喚梅花的可愛姑娘,那又是怎般的光景。
這幾日金平就一直處在這樣磨人的矛盾心情中,而適才孩童們的玩笑話語,斬斷了他原來的猶豫,堅定了他的意志……
他必須、一定得終止這一切!
「梅姑娘……」
「小花。」低著頭,梅花細聲糾正:「喊我小花就行了,大家都這樣叫我。」
「小花。」金平從善如流,卻是叫了人之後又頓住。
梅花豈知他內心的一番天人交戰?
她自己,正混亂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對不起,讓你遇上這麼難堪的事。」讓一干毛孩子的渾話給亂了陣腳的梅花,一臉難堪地陪不是:「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們私下是這般議論著……」
「沒關係。」金平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憐愛。
「怎麼會沒關係!」說到這兒,梅花整個火都上來了,怒道:「這個馮三竟然這樣亂講話,嚼舌根嚼到村裡頭來了,等等回去不給他一頓好看,我……我——」
一個「我」字之後,別說是整個氣勢沒了,就連聲音也沒了,梅花只能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被握住的拳頭。
拳頭?
是的,拳頭。
適才說得太激動,惱得她不自覺的揮舞起拳頭,卻沒想到眼前的人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握住她的拳之後,再也不放,還配合著醉死人的目光,看著她的眼,無聲。
什麼情況?
梅花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他這是在做什麼,只知道包覆在拳頭上的溫度燙得她一顆心狂跳,臊得她整張面皮就像燙過的溪蝦一樣,紅得不得了。
「小花。」他喚她。
梅花看著他,不知他想說什麼。
「我……」金平頓了頓。
怎樣?
「你……」金平又頓了頓。
啊?
到底是怎樣?
再次的沒有下文讓梅花感到不安,不知道他連番斷斷續續又完全沒頭沒尾的話語到底是想說什麼?
梅花心急,但對金平來說,將要說出口的話,對他而言也是不容易的啊!
想了想,還是快刀斬亂麻,是以他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地問——
「你願意嫁給我嗎?」
☆☆☆☆☆☆☆☆☆☆ ☆☆☆☆☆☆☆☆☆☆
他說,她迷惑了他的心智。
他說,她竊取了他的心。
他說,她是害他心神不寧、行為失序的始作俑者,她得為這一切負責。
所以他請求她,希望她能嫁給他。
當那漆黑如墨的烏瞳滿盈深情望著她的時候,說著這樣的話語,梅花怎能抵擋?她怎能?
所以她嫁了。
出閣的那天,鑼鼓喧天,八人大轎在喜炮聲中將她送入桐城金家的宅邸,喜帕覆著她的臉,她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能跟著媒人團團轉地進行各種儀式。
漫長的一日就這樣暈頭轉向地過去,總算的總算,挨到了夜幕低垂的時刻……
案台上的大紅喜燭燒啊燒的,那彷彿就像梅花的一顆心,是那麼樣的火熱燙人,而,隨著外頭的喧嘩嬉笑聲逐漸散去,她心裡的緊張也益加深重。
等等,她要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他呢?
這一刻,梅花想像了好久,幾乎是從決定嫁給他的那時開始,至今卻依然沒有任何的定案。
雖然她從沒有說出口,但其實……心智被迷惑、甚至整顆心被偷走的人,並不是只有他一個啊!
要知道,她自幼咬牙吃苦、全心練功,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行走江湖,以梅花女俠之名行俠仗義,光耀門楣,讓人知道虎父無犬女,她爹親一身的絕學可不是蓋的。
可這一直以來的夢想,卻因為金平的出現而自動粉碎了。
當不成女俠,初初想來或許可惜,但只要想到天平的另一頭擺的是金平,是兩人攜手度過一生,相扶相持生一堆胖娃娃的畫面……無須再往下多想,整個比重自動就偏向了這一頭,讓她選都不用選。
在這門親事裡,失了自己、亂了心智的人,真的不只他一個人!
她的一顆心、她的理智,早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就沒了蹤影……急促的腳步聲讓梅花速速斂了心神。
這會兒可沒空再亂亂想了!
她屏息,一顆心慌亂不已,不確定等會兒喜帕被揭開後,她到底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的夫君呢?
啊!好羞人,是夫、夫、夫、夫君耶!
那人,成了她未來人生的伴侶,是她的夫君……
喜帕驀地被揭了開來,沒有任何遲疑與情緒、氣氛的醞釀,緊接著大步走來的腳步聲,就這樣毫不遲疑地揭了她鳳冠上的喜帕。
「小花!」金平喚她,一臉凝重。
那神色有如一陣狂風,將梅花一腦袋粉紅色的想入非非給整個吹散去,她警戒地站起,急問:「怎麼了?」
「我妹病了。」金平說。
「怎麼這麼突然?」皺眉,梅花擔憂直問:「什麼情況?嚴不嚴重?」
連串的關心與問題暖了金平的心……她關心他的妹妹呢!
這認知,讓金平更加確定,並不是他個人的意亂情迷在作祟,眼前這開朗有朝氣的姑娘,不吝於對人付出關懷,頭腦清楚、問話有條理,應變能力如此迅速,金家當家主母之位,除了她,還有誰能勝任呢?
「是嚴不嚴重啊?」見他不說話,梅花倒是急了。
「不礙事。」金平柔聲道:「這傻丫頭,人不舒服也不敢說,從早上就一直硬撐著觀禮,又陪著吃了喜宴,直到適才受不住吐了一地,我才發現她人都發燒了。」
「請大夫看過沒?」
「霍伯伯適才幫她看過診了,說是有些傷風,加上勞累引起。」金平猜測道:「興許是這些天府裡辦喜事,小丫頭樂過了頭。」
桐城的四大家族——行醫的霍家、制酒的尹家、經營錢莊的金家與走鏢的管家——素來交好,金平大婚之日齊聚一堂也是自然之事,這會兒金兔身體出現狀況,現成有最好的大夫在,對金平而言,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