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很難解釋這種扮演遊戲的樂趣,沒人能明白這種看似無聊的遊戲帶給他們三兄弟何等的樂趣。
這遊戲是藉由使壞,在無法無天的恣意妄為中獲得各層面的滿足感,好比權勢、好比力量,好比一些不可能實現的妄想。
畢竟在現實生活中,於理於法於情,他們誰也不可能真的去進行這種強搶民女的事,是不?
所以就是好玩嘛!
也許旁人覺得無聊,但在隱居深山的練功修行時刻,不需用腦的角色扮演遊戲可以放鬆身心靈,馮大可不覺得哪裡不好。
只是這種話,他以前講了沒人能明白,這時梅花都動肝火了,更不是什麼釐清的好時機,還是噤聲,賣乖先。
「師姊,什麼事惹您不開心了?」懷素倒是靈巧,也許話不多,但一開口,講的都是重點中的重點。
確實,梅花是不開心的。
適才她不意間聽見爹親與娘親間的談話,兩人正為了她的親事有著小小爭執……能相信嗎?親事!這什麼鬼?
在這之前,梅花從來沒想過「出嫁」這件事,無法接受的感覺,就如同爹親最初極力反對的態度那般。
最初。
是的,讓她感到失望的,是爹親的堅決反對只在討論的最初。
在娘親提及她已經十八,同齡的女孩兒家早已出嫁,有好些都當娘了,再不趕緊幫她覓得良婿,只怕就要守成了老姑娘,錯失最佳擇偶良機……
爹親的堅決在聽完這席話語之後,竟然就這麼軟化了?
甚至,他還開始跟娘討論該物色怎麼樣的對象,才是適合她的良配。
多教人痛心,爹娘竟然要嫁掉她?
難過的感覺是那麼樣的鮮明,但相對的,她也得跟著思索起所謂的「終身大事」這件事,然後發現更教人感到痛心的事……是要嫁誰?
自幼在鳳梧山上跟梅門弟子一起成長,她其實就是生活在一個男性的世界裡,這些個師兄弟的什麼怪脾氣、爛性子,她看得還不夠多嗎?
幼稚!
看得夠多,她對男人的結論就是這兩個字。
不說別人,就說眼前的馮家三兄弟好了,鎮日貪懶不肯好好練功是一回事,逮著了空就淨玩些無聊當有趣的遊戲,最熱衷的就是角色扮演遊戲,其中大老爺強搶民女的戲碼是他們的最愛。
幼不幼稚?這幼不幼稚?
當然,師兄弟中也不全都是馮大他們這調調,好比爹娘最看重的大師兄管三國個性就好多了,頭腦清楚、做事有條理,性子沉穩又值得信賴,但……大師兄的問題不在個性,就出在他的那張臉啊!
大師兄的那張娃娃臉,看起來就像毛沒長齊的少年郎,可以想見,那樣稚氣的臉再過個二、三十年也會是一個樣兒。
憑大師兄那張欺瞞世人的臉,也許再過個幾年,她跟大師兄站在一塊兒,十有八九會讓人誤以為是姊弟,幾年的光景都是如此,真要成了親,她可沒信心,過了三十年後,世人會怎麼看待他們這一對。
所以不行,大師兄這個選擇,是大大的不可行,絕對不可列入考慮的選項,那麼……還能選誰?
她這麼煩惱,心裡頭正躁著,就看見馮大又在玩無聊遊戲,能不火大嗎?而這時小師弟秋懷素展現出他善於察言觀色的貼心,則是讓她更加的悲傷。
鳳梧山上模樣俊俏、性子又沉穩的人才不是沒有,懷素,懷素他就是了,但十二!他才剛滿十二歲啊!
真要弄個老妻少夫的配對嗎?
那光景,梅花想都不敢想,而,也就是這麼想過一遍,眼前的這些人選不是個性幼稚,就是長相幼稚,再不然就是年齡太幼稚,梅花覺得很悲慘,不久前的煩躁感,現在全讓無盡的悲傷給取代……
即使是馮氏三兄弟這般腦袋不靈光的人也都感覺到了那份沉重。
四個師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馮氏三兄弟的目光齊齊看向了小師弟秋懷素,不管是在人數還是輩分上,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懷素抿了抿唇,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皺了下,最後開了口——
「那個……師父說,這兩天大師兄會回來,往年他回來總是會帶些好吃、好玩的,這趟不知會帶些什麼。」
「就是,就是。」眼前一亮,馮氏三兄弟也趕緊搭腔:「大師兄要回來了,他人最好了,他們桐城又熱鬧,每回來探望師父總是帶好多東西,這回肯定也少不了小師姊的禮物。」
梅花聞言,卻只是看看懷素,再看看那總是不正經的三兄弟,然後……幽幽地、哀怨地重重一歎……
唉!
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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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觀向上一直就是梅花最大的優點,她的沮喪維持不了多久,特別是睡過一覺之後,她往往就能從困境中找到因應之道……
反正想來看去淨是些幼稚鬼,不是外型幼稚就是個性幼稚,再不然就是年齡幼稚,既然都幼稚,無法用理性的方式區分出哪個幼稚鬼好點,那就交給命運安排吧!
所以就是拋繡球了。
這法子乍聽很絕望,但思前想後之後,與其讓爹娘找媒人把她嫁給完全不相識的人,那她還不如跟熟識的人成親,至少大家互相瞭解,不用被迫跟著陌生人及陌生的一大家子過日子。
凡事都是比較出來的。
這麼轉念一想,反正一樣幼稚,只是層面不同,無法比較其中優劣的話,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交給上天來決定。
這在梅花看來,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選擇。
心裡有了計劃,人就感到踏實,是以一早起床後的晨功時間她練得特別起勁,就連早膳也不小心多吃了兩顆大白饅頭,最後離席前,忍不住環顧了四周尚在用餐的師兄弟一眼……
所有人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心懷警戒看向她的時候,姑娘她賊笑地走人,躲回閨房開始親手製作她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梅花繡球。
實話說,梅花練武的資質極佳,雖然在體力跟耐力上受到先天限制,比不上同門師兄弟,但她身形柔軟輕盈,能徹底發揮家傳絕學獨特的靈巧度,是很有天分的習武者。
偏偏女紅不行。
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舞刀弄槍的靈巧雙手一旦要對付那根小小的縫衣針啊,坑坑疤疤、纏繞打結,梅花她連個最基本的直線也縫不直。
在父母期望之下,她也曾經想好好習會這項女子必備的技藝,但往往是針黹一路過去,就是一條蜈蚣般歪七扭八的線條外加一連串大呼小叫……因為手給無數次的戳刺又戳刺。
以她這樣的手藝,就算是有這當下的興沖沖加持,忙和了半天之後,待她踏出房門時,手上捧的,是別出心裁的綠色花苞繡球,這綠色團狀物理論上是含苞青梅,但實際上看起來卻像長滿疙瘩的一隻胖蛤蟆。
這雖然離她夢想中的含苞青梅有一段距離,但梅花看了看成品,覺得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反正能成就大業就好了,不必計較「一點點」失真的「小小」問題。
趕著在午膳時宣佈她這個需要大夥兒配合的重大計劃,梅花流星趕月般地在宅院中飛躍著。
然而,就在她來到那個命運的迴廊轉角之際……
「哎呀!」梅花慘叫一聲,整個人往後跌去。
怎麼也沒料到迴廊的那頭竟然有人走來,她冷不防就這樣直直撞了上去,結果因為力道太猛,害得她整個人撞完後還往後反彈,而手中的傑作也就這樣脫手而出,飛、飛、飛了。
噢!不!!
梅花捂著疼到讓人冒眼淚的鼻子,以為倒霉到會有第二波的屁股痛,但沒有。
有人接住了她,在事情發生的那一瞬間。
那人,動作迅如雷電,凌空一躍在她跌坐地上前接住她,還在半途中把那團飛出去的綠蛤蟆給接了回來。
梅花直覺看向出手相救的人,無預警地對上一名英挺俊朗的男子,也望入了一雙沉著深邃的眼,就是在那瞬間,彷彿有雷電擊中了她的心,讓她忘卻了言語、忘卻了疼痛、忘卻了置身何處、今夕是何夕。
她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那人……
「小花,說過幾遍了,走廊上不許奔跑。」捂著被撞得直髮疼的胸口,踉蹌兩步才止住衝勢的管三國沒好氣地開了口。
明知會被反駁,他還是一定得開口。
畢竟是梅門的大師兄,是師父最倚重的弟子,師父最心愛的女兒不但輩分上是他師妹,習藝的這段時間,其實也真像親妹妹那般,於情於理,管三國這個大師兄都得說說她。
可管三國太清楚這小師妹了,以她的性子跟過往實證,像這樣無頭蒼蠅般沒頭沒腦地撞到人,她鐵定會回嘴個幾句,最少也會惡人先告狀地指責對方走路不看路才對。
可無聲,沒人理會他。
這多反常!
不尋常的靜默讓管三國定神看去,就看見他的摯交好友金平一手攬著那毛躁的丫頭,一手抓著一團綠茸茸不知什麼東西,而他的小花師妹則是以半躺的姿勢倒在好友身上,捂著鼻子,睜著一雙大大的眼,淚眼汪汪地看著出手相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