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大家擔心,吃完生日蛋糕後,她笑著在客廳和家人待在一起,好不容易撐到十點,她才回房去洗澡。
一直到關上門的那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的臉會就這樣僵笑著定形,再也不會恢復正常了,幸好那只是錯覺。
那是你的錯覺。
可惡。
她咬著唇,頭抵在門上,眼眶迅速泛紅。
似乎不管她如何試圖去還忘,卻總會在最不經意時,想起關於他的一切。
她深吸口氣,轉身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在浴缸裡放熱水。
我結婚了……
他有老婆了。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沒想過,他長那麼帥,年紀又大她那麼多,有房有車有事業,他沒死會才奇怪。
都怪她色慾熏心,被他的美色迷了心竅,將人家的善心當好感,才會出了那麼大一個糗。
可是,她從沒見過他老婆出現啊,這怎麼能怪她誤會?
淚水滑落眼角,她不甘心的擦去,然後脫掉衣服,跨進浴缸裡,讓熱水環擁自己。
才認識三個月,有多愛?能多愛?
才十八年中的三個月,兩百一十六分之三,有多愛?能多愛?
多 愛?
她知道,她應該把他忘了才對。
問題是,她至少這樣和自己說了好幾百遍了,卻怎樣也忘不掉。
不過,現在才過了兩個星期,也許過一個月後,她就會忘記了。
或者一年……或者十年……或者,到死她都還會記得……
心好痛,好痛、好痛。
她抬手壓著垂在心口的墨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悲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無法將他忘記,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他本就該屬於她。
我愛你……別忘了……
那祈求的聲音是如此悲傷、如此教人心痛。
或許她真有錯覺……或許她只是太想要有人如此深愛她……或許她早在遇見他時,就開始欺騙自己……
她總是看見他在層層紅花之後看著她,她總是夢見他擁抱著她。
我會保護你……
騙人的。
都是騙人的。
全部都是騙人的。
一切都是她的錯覺,都是她的幻覺,都是她妄想的夢……
泡在浴缸裡,綺麗真希望自己就這樣融化消失在熱水裡,可惜只有淚水不斷湧出而已。
三十分鐘後,她終於在皮都泡皺後,重新振作起來,爬出浴缸,擦乾了身體。她穿上睡衣,走回房裡吹乾頭髮,卻在回頭將吹風機收到窗邊的五斗櫃時,聽到有人在敲玻璃。
她猛地抬頭,就看見一張白臉出現在窗戶上。
「哇啊!」她嚇了一跳,尖叫出聲。
還沒叫完,她就發現她認得那張臉,是澪。
她忙將窗子打開,寒風竄進,教人冷得打顫。
「嚇死我了,你怎麼在這裡?」她記得她家有保全系統的。
「我有事找你,太晚了,我不想走正門。」 澪利落的從窗外翻進屋裡。
看著她,綺麗不是很想問她究竟是如何越過那些紅外線的,身為神偷的女兒,她很清楚,再好的保全,都有破解的方式。
話說回來,綺麗看了眼牆上的鐘。
十一點。的確很晚了,她怎會那麼晚跑來找她?
「怎麼了嗎?」
澤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只是一屁股坐在罩著白色小碎花的柔軟大床,然後環顧她的臥房。
米白色的衣櫃在牆邊,一旁是同色系的書櫃和書桌。桌上,除了計算機,還有一整排光盤和CD音響。
屏幕上頭架高的書架,排放了一堆小說和課本,前方則擺放著公仔玩偶和一張又一張的相框,相框裡的照片,有著她的家人,爺爺、奶奶、爸媽、雙胞胎……
她看著那和樂融融的家庭照,扯了扯嘴角,這幾張照片,充分顯示出綺麗備受家人疼愛,她總是被圍在中心,開心的笑著。
澪再繼續往下看,相框旁的筆筒裡,插了一堆造型可愛的鉛筆和原子筆,其中一支筆上頭,還有粉紅的羽毛。
筆筒旁,有一株開了一朵白色小花的仙人掌。
桌面上的檯燈,和牆角的立燈一樣,有著花朵的造型。
柔軟的單人床上,除了枕頭,還有各式各樣可愛的手工抱枕。
掛在牆上的變頻冷暖氣機,此刻正吹送著暖風,安靜無聲地維持房裡的溫暖。
這是一個很整齊、舒適,溫暖的房間。
房間的主人,此刻正穿著柔軟的純棉睡衣,一臉好奇友善的站在她面前。
她看起來,就是一個十八歲女孩,所應該有的樣子。
從以前到現在,眼前的女孩,一直都是眾所關注愛護的焦點,可在經過那麼多年後,她早已不再嫉妒她了。
她已經瞭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苦與掙扎,即使是以往萬眾寵愛於一心的公主雲夢,或現在備受保護,不知道究竟是單純還是單蠢的白綺麗,都一樣有她的煩惱,和必須面對的難題。
澪將雙手往後撐在床上,仰頭蹺腳瞧著那耐心等著,一點也不急著追問她來意的綺麗,挑眉開口問。
「你知道嗎?」
「嗯?」
「無知是種幸福,也是一種不幸。」
綺麗點頭,「所以?」
澪唇角揚起嘲諷的笑,再瞅著她,不答反問:「如果有本書,書中寫著一個關於你的秘密,可是你不知道那個秘密是好是壞,你會選擇看還是不看?」
這次她想了比較久一點,然後再次點頭。
「應該會。」
「假如結果是壞的呢?」
雖然不知道她問這個究竟是為什麼,綺麗仍正色道:「既然我選擇看了,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澪笑了笑,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指了指眼睛。
「你哭了很久?」
所以即使她已試圖以冷水敷眼,她哭紅的雙眼還是非常明顯,一時間,不禁有些尷尬。
「因為失戀?」澪再問。
「你怎麼……」知道?
她沒將脫口的問題問完,澤仍是開口回答,「在這之前,你風雨無阻,天天都來店裡,除非我眼睛瞎了,才會不曉得你喜歡那傢伙,可是你最近已經兩個星期沒來了。」
幸好不是秦和她說的,不然她會尷尬到死。
臉微紅,綺麗訥訥的問:「你是他妹妹嗎?」
「除非天塌了。」她冷笑一聲,回得無比直接。
那……該不會澪就是他老婆吧?
這念頭電般閃過,劈得她臉色發白。
「那……那……你是……他的……他的……」她結結巴巴的,怎樣也無法將問題問完。
「是什麼?」澪挑眉,逗著她。「你是不是想問,我是不是他老婆?」
「我……呃……」綺麗一下子慌了手腳。
瞧她那慌張的模樣,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瞧你緊張的,我要是他老婆,才不會放他到處放電亂把妹呢!」
綺麗眨了眨眼,小臉在瞬間爆紅。
澪笑得更開心了,她起身,將臉湊到她面前,狡黠的問:「喏,綺麗,我問你,如果你很愛很愛一個人,那個人也很愛很愛你,代價是,你必須為他放棄一切,你願意嗎?」
她一愣。
澤繞過她,看著她,笑問:「你願意跟著他到那沒有日夜、沒有春夏秋冬、沒有這些……」她點了一下書桌上的公仔,「可愛的玩偶,或粉紅色的羽毛筆的海角天涯嗎?你願意為他,放棄這舒道溫暖的房間,甚至是你親愛的家人,和這無憂無慮的生活嗎?」
綺麗看著抽起筆,嗅聞著粉紅羽毛的澪,從書桌回到了啞然無語的她面前。
「怎麼樣?你願意為他放棄這一切嗎?」
「我——」
她張嘴,一瞬間,差點回答她願意,然後在想到家人時,為之一頓。
恐怖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願意,她怎能為了一個人,就願意放棄擁有的一切?她知道澤暗指的那個人是秦,而在那一秒,她真的願意為他放棄一切。
十八歲,能懂什麼愛情?
她不懂,她只知道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想陪著他、伴著他,撫去他眉宇間的愁緒,抹去他眼裡的哀傷。
她願意為那個男人放棄一切,賭上一賭。
可是,她又怎能放棄疼她寵她的爺爺奶奶、爸媽,甚至反過來照顧她這個姐姐的雙胞胎?
她愛她的家人,她不能說放棄就放棄,所以她遲疑了。
那遲疑,換來澤的冷笑,她把玩著粉紅羽毛筆,開口道。
「我知道有一個人願意。」
「誰?」
「秦的妻子。」她微微一笑,嘲弄的宣告:「阿塔薩古·雲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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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我,是想要我徹底死心嗎?」綺麗臉色蒼白,粉唇微顫。
「不。」澤轉身將粉紅羽毛筆插回筆筒,「雲夢已經死了,但你還活著。」
死了?
綺麗還未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她已轉過身來。
「我只是要告訴你,秦無明不只是個咖啡店老闆,他比你想像的還要複雜危險得多,愛一個像他那樣的男人,要有覺悟。」
澪用那雙神秘烏黑的大眼瞅著她,粉唇輕啟。
「必死的覺悟。」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屋子裡的恆溫一直維持在二十八度,冷顫卻就此爬上了綺麗的肌膚,教她不自覺抬手摩挲著自己的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