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他都陰陽怪氣的,在家的時候總是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盯著她,出門時也不會講一句他去哪裡。
香娜雖然是老母雞個性,哄人的耐心在山姆童年期早就耗光了,當然更懶得哄他。
他要古里古怪就隨他去吧!她先來頭痛自己的財務問題要緊。
「一直乾耗著也不是辦法。」她吁了口氣。
山姆去上輔導課,辛玉衡不在家,想了想,她決定去街口買杯飲料散散心。
來到一樓大廳,看著富麗堂皇的大理石櫃檯,和後面的警衛與接待員,她突然心中一動。
慢慢捱到櫃檯旁邊,兩個衣著華貴的婦人從接待員手中接過郵件,說了幾句話一起轉向電梯。
她左右看看,確定暫時沒有人會過來打擾,假裝若無其事地越捱越近,最後走到櫃檯正前方,對一名穿著全黑制服的帥氣接待員微笑。
「嗨。」她友善地打招呼。
「女士,您好。」訓練有素的接待員有禮地回應。
「咳,」她清了清喉嚨。「我叫香娜,是二十七樓辛先生的客人。」
「是,女士,我認得您。」接待員彬彬有禮。
「真的?」她訝然看他一眼。「總之,我只是想請問一下,這棟樓有沒有哪戶人家正好缺少鐘點清潔工?」
「……女士?」接待員微微一頓。
她趕快說:「我知道你們這裡住了許多重要人士,不隨便讓鐘點工進去的,不過我以前在這裡工作過,應該可以通過你們的安全檢查。」
「您是想……找打工機會?」接待員必須再確定一下她的意圖。
「答對了。」她漾出一個極度燦爛的微笑。
接待員彷彿大夢初醒,然後古里古怪的盯著她。
「請您稍後,我問問看我的主管。」
「謝謝你。」香娜感激地道。
辛先生的貴客竟然找他要打工機會,接待員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拿起話筒,撥了一個內線,轉過身低低講了幾句話。不到一分鐘,話筒掛回去,香娜期待的看著他,接待員又恢復了冷靜有禮的那一面。
「小姐,我的主管請您到三十樓,那裡有您在找的機會。」
「噢,真的嗎?」有機會,真是太好了。香娜開心地走向電梯。
「最左邊那座電梯。」接待員提醒。
「好。」
這樓大樓的樓層越高,用戶越少,自辛玉衡住的二十七層起已經是一戶一層,三十樓是頂樓,更只有一座電梯直達。
能住得起三十樓的人,屋主身價一定不凡,她只能期待對方不是個小氣鬼,小費也給得大方。
低頭看一下自己的打扮,幸好剛才只是想去買飲料,所以穿的是舒適的牛仔褲與淡粉色的針織衫,要打掃也很方便。
叮一聲,電梯到達頂樓,她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外面的是一條華美的走廊,牆面上是乳白色珍珠漆,下半是及腰高的櫻桃木壁板,整個空間安靜無聲,唯一一扇紅木大門位於走廊底端。
她往前走了兩步,門自動打開。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辛玉衡站在落地窗前等著她。
「啊。」她點點頭。
映滿日光的落地窗將他圈成一道修長的剪影,她刺眼地眨了眨,避開強烈的日光。辛玉衡從玻璃窗前,悠然向她走來。
「這一層也是你的。」她道。
這個空間其實比較像一座道場,他們所在之處完全空曠,大約佔領樓面積的三分之一,地上鋪有軟質地墊。
左手邊的牆面有兩扇門。一扇門沒關,裡面可以看見一些計算機設備和書桌傢俱;另一扇門關著,她猜想大概是廚房衛浴之類的機能空間。
辛玉衡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停住。
他穿著一件黑底細灰條紋的高級襯衫,黑色手工長褲,一身玄黑只令他更英挺逼人。除了四周沒有此起彼落的電話聲,和穿梭來去的上班族之外,他看起來就像站在公司裡的高級主管。
「這裡是你的辦公室。」她霎時明白。
「之一。」
所以,很多時候他出門上班,可能只是上到三十樓來而已。
「當然這棟大樓的物業管理公司也是你的了。」她知道剛才接待員打給誰了。
「你不會以為我會讓一群陌生人處理我的郵件吧?」他的手插在口袋裡,側頭看她。「門房告訴我,你在找打工?」
「我總得賺錢付學費。」香娜走到那間辦公室前,探頭看一下。「我以前在這棟大樓工作過。」
「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第8章(2)
她回過身,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緊粘在她的身後。這男人走路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一個認知突然降臨到她的腦海。
「你認得我……」她的口氣慢慢的,像邊說話邊思索。「從工廠裡見面的第一眼,你就認出我。」
這男人既然多疑到不容許陌生人處理他的郵件,必須擁有他居住大樓的物業公司,他就更不可能讓一個臨時的代辦人員去打掃他的住處。
他知道她!
他一開始就調查過她。
辛玉衡微微一笑。
「香娜。弗蘭切斯卡,父親喬歐。弗蘭切斯卡是意大利移民,十七歲來到美國,二十七歲那年娶了一名日本女性小泉惠子。來年生下一名女兒,香娜。女兒兩歲時,小泉惠子過世,六年後喬歐再娶一名巴西女子,薇娜。貝羅,來年生下兒子山繆。
兒子七歲的時候,夫妻倆車禍過世,女兒香娜負起撫養幼弟的責任。這段期間在十一個不同的公司打工或兼差過,我有一份詳細的公司列表。香娜目前是紐約大學三年級的學生,blah blah,大概是這樣。」
她的思緒不斷地轉。
他既然認出她,要求躲藏在她家裡就不會是一個巧合,必然是因為他很放心他們姐弟倆對他不會構成威脅,同時可以成為他利用的對象。
該死!
雖然香娜不曉得整件事是如何運作的,誰想殺誰,誰又要躲誰,但是如果一切水落石出時,連山姆會去看守他只怕都不是個意外。
他早就把他們玩弄在股掌之間。
「你不只認出我,也認得山姆。」香娜微瞇起眼,陰森地瞪著他。
辛玉衡沒有否認。
「你失蹤之後,瑤光一直翻天覆地的在找你,我相信所以跟你有關的人一定都被她查問過了,可是她卻一直沒有查到我家來。」她的腦子飛快轉動。「你!因為你把我的資料抽出來了對不對?除了你,沒有人知道我來代班過,是嗎?」
物業公司是他的人,他要抽走一份臨時工的資料易如反掌。
「我原本也是這麼以為的。」玉衡的神色有些飄忽難辨。
香娜心中思潮如湧,情緒越來越無法平靜,根本無法去探究他話中細微的差異。
「你!」她指著他鼻子。「你一定很清楚山姆沒有任何前科,是個好孩子,絕對不會傷害你,所以你就利用了他的善良——」
「我可不是雇他看顧人質的人。」他插口。
香娜不理他,繼續激烈地道:「你威脅要報警,逼我們不得不收留你!其實你根本就知道我們姐弟都不是壞人,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利用我們。」
「香娜……」他安撫地走過來。
「走開。」她把他的手揮開。「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躲起來,我也不想懂,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跟你上床的原因。」
「噢,這兩者有關聯?」他的黑眸瞇起。
香娜決定不再跟他客氣。
「你以為我傻到看不出來嗎?你每一次誘惑我的時候那都是有目的的。第一次是因為你不想回家,於是誘惑我收留你。」
「第二次是因為我發現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你不希望我問問題,所以想轉移我的注意。」
「第三次是你終於不得不回來,可是你感到不安。」
辛玉衡瞇起的眸開始射出危險的神色。
「噢,你想騙誰?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她毫不容情地繼續戳穿他,所以的隱忍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你根本不想回來,如果可能的話,就算一輩子都躲起來也可以,對不對?偏偏你放不下身邊的這些人。在我看來,你只是個優柔寡斷的傢伙,連山姆都比你堅定。起碼我叫他不要和保羅他們混在一起時,他還懂得要爭取!」
「你……」辛玉衡咬牙。
她滔滔不絕繼續下去:「艾立爾斯!辛玉衡!或不管你叫什麼名字!我或許看起來大而化之,直來直往,但我不是笨蛋。我很清楚你要的不是性,你只是想逃避。抱歉,我不是一個為了幫助別人逃避現實就陪他上床的女人!」
辛玉衡陰狠地盯著她。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空氣裡嗶嗶剝剝的火花交錯,所有薄幕解開,她一下子戳穿一直藏在他心頭的隱刺。
「辛玉衡,你很清楚我為什麼不信任你,因為你根本不信任你自己!如果你對你自己有足夠的信任,你早就回到你的家人身邊,面對那只不管是什麼原因讓你想躲的魔鬼。原本這一切都不管我的事,但,你沒有,權,利,利,用,我。」香娜用力抹抹莫名其妙發熱的眼眶,一句一頓戳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