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停下馬車,問道:「少爺,到了,是這裡嗎?」門口有兩棵約高十尺的金桂,有百年了吧!
「看到桂花了嗎?」
「看到了。」高出圍牆甚多。
「那就是了。」是小月兒用賣藥的錢買的大宅子。
雲傲月懶得問這主僕兩人怎麼知曉她買的宅子在何處,她自個都沒來過,只是很認命的丟出大門鑰匙,讓李新去開門。
「哎呀,鄰居,你們終於來了,我還以為隔壁是鬼屋呢,正想請個法師來驅邪,原來真的有人住呀!我可以省下這筆銀子,找幾個工人修修我家的牆了……」
咦?這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好耳熟。
驟然坐起的雲傲月的柳眉輕蹙,想著自己到底在哪裡聽過。
「怎麼了?」
「齊……亞林哥哥,你不覺得我們的街坊鄰居似乎……太過熱情了。」她原本想說似曾相識,臨時又改了口。
聞言,齊亞林神色略微一凝,「別理他,照做我們的事,京城不比安康,這兒怪人多。」
「我聽到了,齊解元,背後議人長短有失君子之風。」說他怪,到底誰怪,鬼鬼祟祟的裝模作樣。
呃,那人喊的是……雲傲月問:「亞林哥哥,他認識你?」解元老爺可以有很多個,但姓齊……說巧也未免太巧了,一副「我和你很熟」的語氣,叫人不得不猜測。
「這年頭想趁機攀交情的人多得是,你謹慎點,別上當,來,我扶你上車。」一來就遇到這個人,不吉。
「你這人過河拆橋呀!什麼叫趁機攀交情,我和你是什麼關係,需要攀嗎?」哼!齊亞林這廝竟然翻臉不認人。
一下車,雲傲月就瞧見穿了一身花團錦簇的男人,綠王冠、掐花彩繡雲紋袖邊的紫紅色外袍,腰上繫著一指寬的金腰帶,腰帶上別著……鐵算盤,而不是書生常佩戴的碧綠玉珮?
「亞林哥哥,他長得好像大有書鋪的蘇老闆。」蘇老闆有孿生兄弟嗎?
來者一聽,差點趴倒在地,內心直呼,眼盲呀眼盲。他道:「什麼叫好像,我本來就是蘇萬里,你再認認!」他這般風流倜儻,高大威武,渾身散發書卷味,怎麼會有人認不出他來。
她不解地問:「蘇老闆怎麼來了?」他剛才說是鄰居,難道他也遷居京城。
「兩件事。」他比出兩根指頭。
「喔。」雲傲月一點也不想問,但是人來熟的蘇萬里卻自顧自的滔滔不絕,好像我就是你親家似的——
「一來開分鋪,也叫大有書鋪。」書鋪照開,要賺錢嘛,沒有銀子難過日子呀。
嗯,很合理。她犯困地一點頭。
「二來考科舉。」他也是號人物呢!
嗯,今年有不少人來……驀地,她一下子驚醒了,露出驚嚇的表情,「什麼,你是舉人?!」
蘇萬里看著她難以置信的神情,頓時心情大壞,氣得跳腳,「你那是什麼表情呀!那日放榜你沒去看榜單嗎?七十二名,就比齊解元差上那麼一點點而已,我們是同科。」
「他……真的考上了?」不會是同名之誤吧?
齊亞林輕輕將她嚇掉的下巴往上推,「海納百川,什麼魚都有,別太驚訝,我看你累得慌,先進宅子。」
「嗯。」她沒有異議的接受安排,真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一個話癆住隔壁,叫人怎麼活呀!
考慮換宅子的雲傲月認真的想著,渾然不覺得身後的兩個男人眼神交會,意味深遠,透著一抹幽光。
第8章(1)
「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燭火搖曳的暗室裡,一張圓桌,幾個櫃子,博古架上擺放了各種的小珍品,有前朝的青花瓷碗、田黃玉麒麟、八角刻太極圖形的紙鎮、一對外邦進貢的琉璃長頸天鵝……
幾個男人圍坐在圓桌旁,面前各擺了一杯茶、幾盤精緻可口的糕點,燭光映出一張張凝重的面容。
「不怎麼樣呀,缺人缺糧缺銀子,我的爺呀!什麼都沒有,叫我怎麼辦事,您不給牛吃草,牛哪動得了。」
坐在上位的錦衣男子聞言笑了,「小蘇呀,你這話就不地道了,不是缺人缺糧缺銀子,我怎會找上你?你是這方面的能人,捨你其誰,放著你不用才真是什麼都缺。」蘇萬里是搞財務的好手,應該放在戶部。
一聽這種話,他就炸毛了,伸手直指身旁的齊亞林,「為什麼不找他?他才是老奸巨猾,什麼都不做,只出一張嘴,累死累活的都是我這頭老牛,你們太狠了吧!聯手坑我,簡直黑心肝。」
被人一指的他冷冷一瞟,「有看過自己搬磚的宰相嗎?沒腦子的人就只能做些勞力活。」不然活著也是廢物。
「聽聽,他就是這麼役使我的,把我當成他家的家奴使喚,一下子要我開舖子,一下子拿我哄女人,好不容易在安康城紮下根,他又要我連根拔起搬家,你們說這是人嗎?根本是來自地府的惡鬼!」他深受其害。
眾人聽了他胡鬧的話都笑了,唯有齊亞林動也不動的冷哼,「你不是做得很快活嗎。」天生奴才命。
「那倒也是,銀子從我手上嘩啦啦的流過,那感覺真是他大娘的——」蘇萬里忽然聽到一聲輕咳,往下的話悉數消音,錯愕自己的話怎麼被帶偏了,不是在開批判大會嗎?他是要來一吐多年怨氣的。
齊亞林嫌棄的冷眸一瞇。「是我安排的沒錯,他就是管銀子的錢袋子,人要用在該用的地方,物盡其用,別
浪費了。」人才、庸才,用過才曉得,用對了地方是助力,反之則是遭人嫌的拖油瓶。
錦衣男認同地點頭,「這倒是,瞧他一聽見銀子就眉開眼笑,愷之高見,高瞻遠矚,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本性。」愷之是齊亞林的字,小蘇愛財卻不貪財,興趣是數銀子,只要四周堆滿銀錁子,飯不吃都行。
「喂,我還在,別當我的面說我是錢奴才,太傷感情了。」他愛財礙了誰?不偷不搶,賺的銀子還得分人。
「你不要錢?」齊亞林一揚眉。
「要。」蘇萬里沒骨氣的一應,銀子是他祖宗,不怕祠堂小,就怕請不來,一整排的牌位看來多舒心。
錦衣男子因兩人百無禁忌的對話笑了,「愷之,你直接來當我的幕僚,和舉太辛苦了,一年一年的熬資歷,等你熬出頭,人也老了,我捨不得看你被那些老傢伙。」
齊亞林淺笑回應,「殿下,您口中的老傢伙是翰林院的學士,他們聽了您的話可是會哭的。」老臣要安撫,穩定江山。
錦衣男子呵呵低笑,「不就是一群自以為有學問的老頭子,哭了我給他們遞帕子,你說有幾人敢接?」
「殿下別忘了便是這些人將您推上位的,就因為他們迂腐,不知變通,墨守成規,才能造就今晶的您。」居功甚偉。
皇上也會被人逼的,並非無所不能,他得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無法隨心所欲的但憑一時喜好,立儲尤是如此。
「嗯哼,我倒是欠了他們人情。」星對這幾個老頭子好一點,別太壓搾他們,恩蔭子孫。
欠了人情的男子叫蕭元昊,蕭是國姓,他是大皇子,同時也是剛獲正名的太子,皇后嫡出。
立嫡、立長,他都全了,本該理所當然的成為太子,可是皇上、皇后感情淡薄,兩人雖是少年夫妻,關係卻不如想像的好,反倒是晚了一年進宮的程貴妃榮受帝寵,二十餘年來仍聖寵不衰。
程貴妃是少見的美人,姿色過人,容貌艷麗,身材妖嬈又嫵媚多嬌,嗓音嬌軟得讓男人一聽就軟了腰骨。進入後宮的女人沒有一人不擅使心計,她更是個中好手,把皇上迷得差點變成昏君。
皇上就愛她在身下發出宛轉的嬌吟,美妙似天籟,一夜數回不知疲累,渾身之力盡使在她身上,迷戀得不可自拔,只差沒廢後立她為新後。
好在他還有理智,加上一班大臣勸置,這才維持正統,沒亂了朝綱,皇后仍母儀天下。
不過皇上對他的下一代就有了明顯的偏心,特別偏愛程貴妃所生的一子一女,也就是三皇子蕭元裕和宜城公主蕭佩玉,甚至有意立蕭元裕為太子,跳過嫡出正統,以「庶」充嫡。
可想歸想,還是有扯後腿的人讓皇上的打算落空,齊亞林等人便是蕭元昊暗處的一支奇兵,是他的親信,更是攻無不克的羽翼,從多年前就開始籌謀,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至少我敢接,但殿下放心,您看不到我哭。」狂言出自齊亞林之口,意思是贏家只會笑,一路笑下去。他狂妄地認為不會輸,只要掌握住人心。
人心多變,百姓才不管當朝皇上是誰,他們只要吃飽喝足,不打仗,豐衣足食的生活不變動就好。
「哈哈!大話,要是你家小娘子不要你,我看你哭不哭。」老受冤枉氣的蘇萬里不免嘲諷兩句,幾乎毫無弱點的好友就只有一個致命傷,那就是他守得死緊的雲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