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她甚至不來找他解釋她的所作所為──為什麼要欺騙他,不讓他知道她就是真正的公主?還騙他說她是皇上的妃子!
她到底是把他當成什麼了啊?為什麼要隱瞞事實?
越想越氣!他扔下筆,走出書房,朝公主房而去。幾個飛躍,他來到公主房,裡頭一片漆黑,想必芍葯早已就寢。想到四年前那一晚,中迅不由得嘴角上翹,也許今晚會是完美的大結局……
他輕輕地推開房門,房門竟然沒鎖上,就和那晚一樣。
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他快速無聲地穿過屏風進到內室,在床前脫鞋上床,想像上次那樣再一次夜探美人。
他伸手在床上摸索──沒有?床上竟然沒有人!
中迅大吃一驚,立刻點亮床架上的油燈,發現所有的寢具都整齊地擺放好,就是不見芍葯人影。這麼晚了,她會去哪裡?
他立刻出門召來家了,要大家立刻分頭去找芍葯的下落,自己則飛快地往聞賢別苑而去。可是,別苑裡只有那三名侍女,並沒有芍葯的蹤跡。
「你們說,公主上哪裡去了?」他面容嚴峻地看著她們。
她們三人都是一副吃驚的表情,顯而易見,根本就不知芍葯的下落。
就在中迅又氣又急當中,平果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少爺,我們發現後花園的圍牆裡外各有一副梯子……」
中迅瞠目結舌,真不敢相信堂堂皇朝九公主竟會深夜爬牆不告而別?
「誰陪著她?有沒有人陪著她?快清點府裡人員,看有誰不在!」中迅吼道。
「少爺,我已經清查過了,就是公主和她的一名侍女秋桂不在。」平果答道。
就兩個弱女子,她們會去哪裡?這一路上若遇到什麼不測……
「來人!備馬,我要立刻出門找人,叫所有人都提燈外出去找,一定要把公主找回來!」
平果應答一聲,立刻轉身飛奔而去,執行中迅的命令。
「駙馬爺!」就在他要大步離開聞賢別苑時,朱瑾叫住他。「公主唯一會去的地方,就是五王爺府,她一直想去五王爺府……」
中迅一聽,目皆盡裂,渾身充滿怒氣地轉身往外直衝而去。
躍上馬背的中迅,咬緊牙策馬往五王爺府快奔;這弘胄是芍葯的五哥,他和她之間是不可能有任何曖昧的關係存在,那麼芍葯究竟是為了什麼一直要到五王府去?
第十章
到了五王府,他跳下馬背,不管現在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刻,用盡力氣捶打大門門板,使得附近人家都聽得見砰砰作響的驚人噪音。
「是誰?!」王府裡看門侍衛大喝。
「開門,告訴你家主子,中迅來了!」他答道。
但這驚人的捶門聲,早已把王府裡的侍衛都驚醒,許多侍衛都已經奔近大門,嚴加戒備,一聽是從前時常會來拜訪、卻有好一陣子沒來的國舅爺,大家都愣住了。有什麼要事國舅必須深夜造訪?
「對不起,國舅爺,現在時辰不對,請明日再訪。」侍衛不允,大聲回答。
中迅忍著一肚子氣,沉聲回答:「若敢再對本將軍多說一句,就看本將軍將你五王府大門踹成碎片!」
就在他們對峙當中,有人將中迅深夜來訪的事飛快地稟報五王爺弘胄。已經就寢的弘胄放開懷中的嬌妻,衣衫不整地匆匆趕來。
一看,許多侍衛抵在門上,任門外的人大力捶打大門,就是不開。
「開門,請國舅爺進來。」弘胄低沉渾厚的聲音說。
於是,所有的侍衛如潮水般往兩邊退開,讓人把厚重的大門打開;才一開門,中迅就飛身進府,看見站在一堆提著燈籠的侍衛中間的弘胄,雙拳緊握。
「把我妻子還來!」中迅滿瞼怒色,忍住激動。
弘胄輕攏眉頭。「你不懂得珍惜,又何必假意追討?」
弘胄如此一說,中迅一塊大石落了地。感謝老天!芍葯平安到達王府,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誰說我不懂珍惜?她是我的妻子,現在就交給我帶回!」中迅往他面前走近,語帶威脅地瞪視著弘胄。
「不。」弘胄搖頭。「現夜已深沉,皇妹早就安歇,你明日再來吧。」
中迅怒吼一聲,縱身往王府內一躍,侍衛們驚變,立刻要衝上前去阻攔。
「住手,讓他去吧……」弘胄微笑起來。「讓他好好地在王府裡找,看他運氣夠不夠好,找不找得到。」
中迅一路疾行,腦裡迅速轉著念頭。照理說,客人都是住在西廂房,他只要往那裡去尋就是,但是以弘胄一點都不加以阻攔的情形看來,定是有恃無恐,認為他一定不會找到。那麼,他就改變方向,往一向是家人居住的東廂房而去。
而這五王府,他從小到大不知來過幾百回,格局自然熟悉得很;如果東廂房找不到芍葯,那麼東邊的那幾間別苑裡,一定找得到。
沒想到他才踏進東廂房的迴廊,遠遠就瞧見一盞燈籠快速接近;也許這是芍葯聽見聲音,趕來見他……
「芍葯!」他出聲喊。
那提著燈籠的人一聽到他的聲音,腳步一停,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再舉步向他走來。隨著那燈籠越來越近,中迅的氣息越來越急促……
來人身上穿著一件連頭都罩住的大斗篷,中迅無法看出那是誰,但是由那娉婷移動的身形看來,來者應是一名女子沒錯。
走到他面前三步遠的地方,那人停住,將拉著斗篷的手放下,罩著頭的布兜滑了下來,現出一張久違的面容來……
中迅有如被天雷擊中,耳中轟然大響,腦海一片空白!他雙目圓睜,沒了氣息,就這樣呆視著來人。
她是御凌!已經死了四年的御凌!
怎麼會……怎麼會?她竟然沒死?他是……又在作夢嗎?
淚就這樣湧出了眼眶。他快速地抹去,再張大眼瞪著御凌,真的是她!燈籠的火照在她臉上,明明白白地現出她姣好的容顏。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抱住御凌,激動得發起抖來。
這一抱,在黑暗中,有兩個人握緊了拳頭。芍葯轉頭就走,再也不想看下去了,因為她的心,正被億萬隻螞蟻咬著,流著充滿酸意的血……
而站在另一頭的弘胄則是額上青筋暴起,緊攥著雙拳,努力克制自己想一躍過去扯開中迅的衝動。
但在迴廊裡的兩個人卻渾然不覺這些情形,就這樣激動地擁抱著對方。
「你……你沒死?」中迅的手抓住御凌的肩膀,退後一步。「這是怎麼一回事?」
御凌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稍退一步,遠離他的懷抱。「說來話長。只是當年不這麼做,我就不能恢復女兒身。」
「原來這就是弘胄一直要我來五王爺府的原因,你竟然……竟然還活著,且嫁給了他……」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她的聲音還是一樣的低沉,但容貌和記憶中有點不同──她過去那有如刺蝟的張狂氣息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靜嫻雅的風範。她,已經是完完全全的女人模樣,不再是他記憶中的美少年。
在這一剎那間──中迅明白了!
從前的御凌是真的死了,那個和他一路打打鬧鬧長大的美少年御凌──不存在了;眼前的御凌雖是活著的人,但她再也不會是過去那個御凌……
他很高興御凌還活著,可是此時的他,從眼前人兒身上,再也找不到過去舊夢中的身影;過去真的是過去了,昨日種種已隨風而逝,他過去愛的人,已經不是現在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御凌。
這個比過去還要美艷的御凌,不是他的御凌,不屬於他。
原來他真的是在原地踏步了四年,而這四年,御凌已經蛻變成一隻美麗的蝴蝶,一隻不屬於他的蝴蝶;是弘胄讓她成為這麼美麗的女人;這女人現在的一切都是屬於弘胄的,她的風華、她的人生全是弘胄所有……
原來──情感是活的,記憶是死的。這四年來他所擁有的情感只是過去的記憶,他沒和御凌一起走下去,陪她走下去的人是弘胄;和她一起讓感情繼續活下去的人也是弘胄。
在御凌的感情世界裡,自己已經完全無立足之地了。
「謝謝你……」中迅幾不能成聲;他感謝的是──她陪他一起長大的那段人生,那段充滿活潑生機的歲月;同時也在向過去道別,昨日的種種,是真的遠離,再也追不回來了。
剎那間,他的胸懷充滿無以名狀的惆悵。
御凌溫柔地笑著,眼裡滿溢著瞭解的神情。「是我要向你道謝,若不是有你,今日我也無法擁有這美好的一切……你永遠都是我的兄弟。」
中迅明白她指的是──這四年來,因他赤裸裸的傷心表現所給人真實的感覺;若不是他因傷心而放蕩自己的行為,任誰也不會輕易相信御凌是真的死了。
他點點頭,心裡明白她所說的意思,但他的兄弟永遠不會是她──那個記憶中的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