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樺怯怯地看著媽媽,沒笑,但也沒嚇哭了。
「郭小姐,在我還沒出院前,可以麻煩你每天早上帶厲樺來看我嗎?」藍萱說。
「小孩子還是少出入醫院為妙。」郭莉順轉頭對厲政剛說道。
「沒關係,醫生說她最多就是再住一個星期而已。」厲政剛說。
「喔。」郭莉順走到厲樺身邊,拉住孩子的手。「時間晚了,厲樺應該要準備回家吃晚餐了。」
「他今天留在這裡吃晚餐,你可以先回去了。」
厲政剛才說完,就發現藍萱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看來她現在整個重心都放在厲樺身上了,原來和兒子爭寵是這種感覺啊!厲政剛在心裡失笑地忖道。
「我留下來好了,萬一厲樺突然想找我……」郭莉順討好地看著厲政剛,也很快地看了藍萱一眼。
厲政剛攬著孩子走到藍萱床邊,看都沒看看郭莉順一眼,拿出手機對司機說道:「過來接郭小姐回家,然後九點再載她來接厲樺回家。」
「那麼……我先走了。」郭莉順勉強地笑著,轉身走人。
藍萱看了一眼郭莉順的背影,接著又回頭看向厲政剛,她實在是感覺不出來,他和郭莉順之間有任何異常之處。那麼郭莉順剛才提到的「她與先生」之間的感情,難道只是一場惡毒謊言嗎?
她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努力地想在空白的腦袋中尋找出一些線索。
「頭痛嗎?」厲政剛臉色凝重地俯身打量著她。
「我沒事的。」藍萱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臂,目光卻轉面落在他身前的厲樺身上。
「厲樺,你最喜歡什麼?」藍萱傾身向前問道,迫不及待地想多瞭解兒子一些。
厲樺窩到爸爸懷裡,揪著爸爸的衣服,不敢說話。
厲政剛乾脆坐在床沿,並把孩子抱上大腿,讓一家三口的距離拉得更近。
「厲樺,媽媽在問你最喜歡什麼?」厲政剛再問了一次。
「我喜歡和爸爸一起吃飯。」厲樺說道。
藍萱和厲政剛同時笑出聲來——因為厲樺出乎意外的答案。
厲樺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但因為爸爸笑了,他也就跟著呵呵笑著,安靜病房霎時被笑聲逗得活潑了起來。
「厲樺,那我們等一下來玩吃飯遊戲,好嗎?」藍萱輕聲說道。
「爸爸也要玩嗎?」厲樺興奮得連眼睛都亮了起來。
「爸爸、媽媽和厲樺一起玩。」厲政剛揉揉孩子的頭髮,抬頭問著藍萱。「你想吃什麼?」
「豬排飯、馬鈴薯燉肉和味噌湯。」她直覺說道。
「我讓司機去買。」厲政剛一笑,倒不大訝異她仍然偏好簡單日式家庭料理。她畢竟曾經在日本留學過兩年,味覺的記憶倒是還未消失。
「厲樺想吃什麼呢?」藍萱問。
「什麼是豬排飯?」厲樺好奇地問。
「就是把豬肉切塊,用麵粉裹了之後再去油炸的餐點。」藍萱撫摸著厲樺的發,怎麼看他的小臉都不覺得膩。
「是三隻小豬裡的豬小弟嗎?」厲樺癟著嘴,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藍萱啞口無言,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厲政剛當場大笑出聲,什麼嚴厲臉龐、銳利眼神、精明神色,全都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覺得自己好殘忍。」藍萱咬著唇,求救地望著厲政剛。
厲政剛雙手一攤,要她自己想法子。
「三隻小豬裡的豬是不會被吃掉的,它們會永遠幸福快樂地活在故事書裡頭。」藍萱握著厲樺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
「他們真的不會被吃掉?」厲樺不相信地看著她。
「不信的話,你回家看故事書,三隻小豬一定都還在裡頭。」藍萱認真地回答道。
噗。
厲政剛猝地抿緊唇,忍住一聲失控的笑聲,但他的雙眼卻沒法子不去捕捉他們母子相處的畫面。
藍萱拿了一團棉花球藏在手掌間,讓厲樺猜測哪只手裡藏有棉花寶藏。厲樺猜得很認真,每答對一次,就靠近藍萱一點。
而藍萱的目光溫柔得像月光,柔柔地籠著孩子,她甚至不自覺地以一種母親的慈祥姿態在微笑著。
厲政剛移不開目光,只能任由她的笑與孩子的笑聲蜂擁進心裡。
突然間,他覺得她的失憶也不盡然是件壞事了。
失憶之後的她,沒有任何矯飾,不懂得什麼叫做高姿態。食衣住行這些大家閨秀的規矩,她雖還記得清楚,但是,原本家族裡頭那些世俗功利的算計回憶,她卻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般放聲大笑著,這樣無拘無束地拉著孩子的手的藍萱,才是直了心本性的她吧。
厲政剛望著笑出了眼淚的藍萱,他有預感,他們會走出一條新的道路。
如果藍萱的記憶,當真如醫生所言,不會再恢復的話。
一思及此,厲政剛臉上的笑容微斂了一些,可他還是起身加入他們打打鬧鬧的行列。
他從不杞人憂天,如果她的記憶將會是他們婚姻中的一顆不定時炸彈的話,那麼至少他們一家三口還擁有這一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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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當厲樺回家了之後,藍萱仍然躺在床上,臉頰還漾著激烈運動後的紅暈。
「跟小孩子玩怎麼這麼累?」藍萱的氣息還是微喘,可她在笑,笑得好可愛,笑得像個母親。
「習慣就好了。」厲政剛拿過面紙為她拭著額上汗水。
「謝謝。」她衝著他一笑,拉下他的手握在掌間,忍不住就想提起孩子。「厲樺怎麼會那麼可愛,我只要一想到他把『偷懶』說成『脫懶』,而且還認為那跟『脫衣服』是同一件事,我就……」
藍萱咬著唇,努力地想憋住笑,可笑聲在她喉嚨問搔癢,她忍不住鬆了口,一串笑聲便嘩啦啦地灑滿了屋內。
她蜷著身子,笑得東倒西歪,笑到連眼眶都泛上了水氣。
「如果你能早一點覺得厲樺可愛……」厲政剛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閉上雙唇,不許自己曝露出太多在意。
「我們之前的感情不好,對嗎?」藍萱握住他的手,澄亮目光直接看進他的眼裡。
過去一個星期來,每當她問到過去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時,他總是避重就輕地回答著。她原也不把這種情況放在心上的,但今天郭莉順的出現,卻讓她不得不挺身發掘一些過去的真相了。
厲政剛不言,無言地注視著她。
沉默像一條讓人不安的河,氾濫淹沒了整間病房。
厲政剛很想說出一番有力的話來反駁她,但他並不想用謊言來打擊這段新生的關係。
「我們曾經相愛過。」厲政剛握緊了她的手,簡單地告訴她,他們曾經如何地相知相守過,他們甚至曾經是彼此的朋友。但她在生完孩子之後,卻突然性情大變。於是,他們才會漸行漸遠的。
藍萱皺起眉頭,從他的口氣中聽出他對她當時個性驟變的不解。然則,現在的她,實在無能為力給他任何答案……
「我們之前考慮過離婚嗎?」藍萱啞聲問道。
「不,我怕麻煩,你愛面子。」
藍萱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卻握緊拳頭,好壓抑住心裡的難受。
她很想替以前的自己爭辯些什麼,可她沒有法子,因為所有的證據都顯示著她曾經是個多麼冷漠的女人。如果厲政剛因此而另外尋求溫暖的話,也不足以為奇吧。
突然間,郭莉順方纔的話,化成了一把劍,抵在她的後背,讓她坐立難安了起來。
「那……你另外有情人嗎?」她脫口問道,驀地打了個冷顫。
「為什麼這麼問?」厲政剛濃眉一皺,握住她的下顎。
藍萱張口欲言,卻還是把話給嚥了進去。她不想拿郭莉順這類單方面的宣示來逼問他,畢竟,她與厲政剛之間的關係還相當地脆弱。
「我只是猜想罷了。我從雜誌裡看到我的專訪,裡頭提到我家族裡的男性都是三妻四妾。如果我有這樣的背景,加上我不討喜的個性,你有婚外情,並不會讓我感到太意外。」最後,她選擇了這樣說。
「你真的不介意我是否有其它情人?」厲政剛傾身向前;鎖住她的眼。
望著他漾著怒的黑眸,藍萱的眼眶馬上紅了。「以前的我,我不知道。但是,現在的我怎麼可能不介意!我已經把你當成我的丈夫了。」揪著他的手臂,她努力地不讓淚水滑下眼眶。
「我沒有情人。女人對我來說,沒有工作重要。」
「那麼妻子呢?」
「在我還沒有結婚之前,我從不認為妻子會比我的工作還讓人掛心。」厲政剛乾笑了一聲,眉宇之間儘是蕭素神態。「不過,在厲樺出生後,我就只能一直告訴自己,妻子也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沒什麼好在意……」
藍萱紅了眼眶,因為他啞聲中的無奈,透露了太多的心碎。她跪坐起身,捧住他的臉龐,固執地要看著他的表情。
「那麼現在的藍萱呢?還是一個沒有公事重要的女人嗎?」她哽咽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