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是她的身體有什麼狀況?
心急如焚的厲政剛決定去找醫生問個清楚,於是飛快地轉身走出病房。
而當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藍萱把自己蒙進棉被裡,無聲地慟哭出聲。
瞧,她才不過發了一會脾氣,他竟連安撫她的耐心都沒有,就奪門而出了!
往昔的平靜恩愛,難道只是因為她是個不惹事的好妻子,所以他才能對她那麼呵護備至嗎?
藍萱哭到連心肺都痛了起來,卻還是沒法子停止哭泣。
她告訴自己,她只為自己掉這一次眼淚。掉完眼淚之後,她和他就只會是一對豪門常見夫妻了。
他想做什麼,她都不管了!
而正當藍萱在病房內哭得不可收拾之際,病房外的厲政剛正一臉嚴肅地詢問著醫生藍萱的產後狀況。
醫生聽完了厲政剛的疑問,於是詳細地為厲政剛解釋了「產後憂鬱症」這個名詞——
產後母體由於荷爾蒙,如動情激素、黃體激素、甲狀腺素的變化,通常容易呈現心情低落、易怒、疲憊、愛哭的症狀。嚴重者,甚至還會對嬰兒表現出喜怒無常的矛盾情緒,這些都是正常的。
厲政剛在聽完醫生的說明之後,心情釋懷了不少。
原來,藍萱現在的狀況很「正常」,是他多心了。
厲政剛向醫生道謝過後,腳步輕盈地走回病房。
此時只想著要多包容藍萱的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問題,卻遠比「產後憂鬱症」一事還要糟上數百倍。
第五章
兩年後——
更衣室裡的化妝台瀰漫著新鮮玫瑰香味。
無需費神去尋找花朵蹤影,因為它們滿滿一大捧地綻放子化妝台邊的水晶花盆裡,在投射燈之照耀下,閃爍著紅寶石色澤,像它們主人,有種讓人難以忘懷的冷艷晴調。
藍萱放下眉刷,纖細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以挑剔目光望著鏡中那兩道連專業造型師都沒法子找出瑕疵的柳眉。
她站起身,走向那套懸掛在粉紅色牆面上的黑色緞面禮服。
她鬆開化妝時穿著的白色棉袍,任其在她細緻腳踝邊落成一朵白花。
穿上禮服,柔荑撫去肉眼幾乎瞧不見的縐折,臉上表情始終不曾有過任何波動。像戴了一張天衣無縫的人皮面具,喜怒哀樂全都藏於其間,就連一陣颶風吹過,她也仍舊會是無動於衷。
「夫人,先生回來了。」牆上的對講機傳來管家的聲音。
「嗯。」藍萱冷淡地應了一聲,瞄了一眼牆上的水晶座鐘。
七點鐘整。
厲政剛果真是個準時回家探望兒子的好爸爸啊。
事業忙碌如厲政剛者,對於兒子厲樺的付出,真的讓她匪夷所思。
她的父親這輩子和她所說的話,可能搾不出厲政剛一個晚上對厲樺的一半話量吧。
有時看著他們父子玩耍的模樣,她的心跳便要不受控制地澎湃了起來。很多時刻,她甚至必須緊握著拳頭,才能壓抑住那股想加入他們的情潮。
厲樺已經兩歲了,而她與厲政剛之間,則從冷淡演變成了疏離,再從疏離演變到互不聞問。
在她坐月子期間,他們展開了一場拉鋸之戰。
好幾次,她面對著厲政剛的溫柔,幾度都想大吼著要他給她一個解釋。可她不敢,因為她怕自己會選擇相信他。
因此,她只好想盡法子用最冷漠的方式來武裝起自己,而她的疏離神態與漠然言語,有時連她自己都不免厭惡起自己。
可厲政剛全都忍了下來。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如此忍耐她,除非他心虛。
認定了厲政剛的心虛,藍萱更加地武裝起自己。
反正,厲政剛有別的女人,那他在乎她的應該也只是「藍萱」的名媛身份及社交能力吧,那她又何需加入太多的感情,好讓自己去在意厲政剛和他兒子之間的互動呢?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藍萱薄長雙唇微抿,漾出一道冷鋒笑意,但她清雅瞳眸卻蒙上了一層憂傷黑紗。
她側身從玻璃櫃間取出一雙香奈兒黑色鑲鑽高跟鞋,一陣劇痛卻在此時不請自來地突襲上她的腦門。
她抓住一旁櫃子,卻還是被頭痛狠狠打了一拳,顫抖的身影蜷在地上,黑色緞面禮服閃爍著寒冷絲光,像一隻在月光下瀕死之黑天鵝。
藍萱深吸一口氣,頭痛卻還是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她沒吭痛,只是咬牙等著疼痛過去。
半刻後,當她有了足夠力氣撐持起身時,她回到化妝台前,拿起止痛藥,以一杯進口礦泉水服下。
她想,該去做檢查了,近來頭痛襲擊她的次數,多到讓她不安。
前天晚上,她甚至在房裡昏倒過一回。幽幽醒來時,已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而這段期間竟然沒人發現她昏倒了。
那一晚,她驚惶到沒法成眠。
她猜想若她這樣死去了,甚至不會有人為她掉下一滴眼淚。
她真既要一這樣過一輩子嗎7
於是,就在那次昏倒之後,她心裡便進駐了一名小惡魔,每天都吵著要她徹底檢討著她的生活、她的婚姻……
厲政剛隱瞞他有另一個孩子的事實,是他的錯。但是,讓一個錯誤毀了他們彼此的一生,這樣對嗎?
藍萱揪著手指,柳眉微皺成峰。
也許,是該改變的時候了。
但是,在她還沒想清楚該如何改變自己前,她還是得繼續不動聲色,因為她已經習慣了這層保護色,更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和厲政剛之間,是否還有法子改變……
待止痛藥發揮效用後,藍萱踩上高跟鞋,以巡視領上的尊貴步伐走出房間,最後止步於孩子的遊戲室前。
遊戲室的橘色大門沒關攏,她一抬眸便可以看見厲樺正偎在新任保母郭莉順的懷裡看書。
「太陽公公下山了。」厲樺指著一本人書說道。
好棒!厲樺居然這麼快就會說句子了。
藍萱雙唇往上微揚著,眼神帶著不自覺的寵溺,凝望著今天穿了一身水藍海軍服的厲樺。
他看來好柔軟,小小的臉蛋無邪地就像個天使。
她的雙唇和指尖,都還記得她在坐月子期間碰觸著厲樺的觸感,可在厲樺滿兩個月時,厲政剛和她之間的關係正式破裂。他請來了保母,把孩子的照顧權移轉到了別人的身上。
天知道她有多想多想用力地抱抱厲樺啊!
「莉順媽咪,樺樺要喝水。」
莉順媽咪?
一陣寒意鑽入藍萱的修長身軀裡,凍得她驀地打了幾下哆嗦。
藍萱不假思索,便往門內站進了一步,口氣淡漠地喚道:「厲樺。」
厲樺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叫喚嚇了一跳,頭也沒抬便窩進了郭莉順的懷裡。
孩子的驚恐神色像一把刀筆直的刺入藍萱心理。
「樺樺,是媽媽,不用怕!」郭莉順拍拍厲樺的頭,把他抱到身前的同時,也連忙對藍萱送出熱絡的笑。
藍萱對郭莉順的討好視若無睹,目光仍然是定在厲樺身上。
郭莉順才上任三個月,但厲樺喜歡保母甚於母親的這個事實,卻是每天都在打擊著她。
厲樺是她的孩子,為什麼她卻要忍受他和保母比跟她還親近的情況呢?
也許他該去上幼稚園,如此她便可以理所當然地辭退保母,親自接送孩子。藍萱在心裡忖道,心裡的鬱結這才緩緩鬆開。
說實話,她並不喜歡郭莉順。在大家族裡待久了,她對於旁人是不是別有居心,幾乎能在第一時間內判斷出來。
郭莉順那特意擺出的無害表情,那種太熱絡的討好,怎麼看都像在貪求或諂媚什麼。
「小樺,快點叫媽媽啊。」郭莉順拍拍厲樺的肩膀。
厲樺瑟縮了下身子,卻很快地開口喚道;「媽媽。」
「嗯。」藍萱淡淡應了一聲,冰雪臉龐繼而看向郭莉順。
郭莉順仰望著藍萱,嘴角的笑意卻因為她的面無表情而忍不住顫抖著。
「厲樺今天很棒,他可以唱完一整首歌。對不對啊?」郭莉順緊摟著孩子,撫著他的黑髮說道。
「對。」厲樺點頭,卻仍然低著頭躲在郭莉順身後。
「要不要唱給媽媽聽啊?」郭莉順問道。
厲樺偷看了藍萱一眼,很快地搖搖頭。
藍萱心口的那把刀又被孩子攢入了幾寸,但她卻已經痛到麻木了。
「不用唱了,我待會兒要出門了。」藍萱佯裝淡漠地說道,不許任何人嗅出她難過的味道。
屋內陷入一片沉寂。
藍萱站在原地,像一尊博物館裡的精美石雕,連帶地也將遊戲室內的氣氛變成了肅穆的美術館。
而厲樺窩在郭莉順懷裡,兩人看來到像是一對真正的母子。
如果她隨時可能會因為暈倒在地而離世,那她為什麼要過這樣的生活?
藍萱腦內的失控大吼,讓她毅然下定了決心。
她要改變她目前的生活——就從辭掉保母開始。
「郭小姐,請你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藍萱說。
郭莉順臉上笑意霎時消斂無蹤,她轉身將厲樺安頓在遊戲桌前,柔聲安撫了一會兒之後,才起身走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