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磕頭,苦苦哀求,「王爺,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真不是我幹的呀!」
允肅冷然一笑,「就算不是你,你亦脫不了干係。」
「王爺,求求你網開一面,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我的表弟曾在王爺麾下,與王爺同生共死,求王爺看在他的分上,救救小王吧!」常善說著,又是幾個響頭。
允肅此行前來,本就不是為了奪常善之命。
他雖憤怒,但也不能未經皇上允許便輕易奪去常善的狗命,永城郡王這爵位可是先皇所賜的世襲爵位,唯有皇上能決定他的生死去留。
他今晚來,是為了對常善施壓,讓他供出康親王,製造他們之間的矛盾,讓常善配合他演出一出擒王大戲。
「常善,饒你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戴罪立功,許能逃過一死。」
常善一聽,點頭如搗蒜。「我一定配合,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照辦。」
允肅深深一笑,「那好,你便從今晚開始逃亡。」
他一怔,「逃……逃亡?」
「逃到哪兒都好,就是不要離京。」允肅忽地撇唇,「本王看,就先躲到你藏匿滌雪的莊子吧。」
聞言,常善陡地一震,驚疑的看著他。
「你以為本王真的渾然不覺?」允肅冷哼一聲,「嫁進王府的是絛月,塔格爾的庶女,是吧?真正的絛雪因為懷了你的種,被安置到莊子裡藏著。」
常善驚愕的微張著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明兒一早,皇上便會下令追緝你,但你放心,沒有人會真的追捕你,你只要好好的躲著,靜候指令便行。」
常善一臉驚魂未定的點點頭。「小王知道了,謝過王爺不殺之恩。」
「還有……」允肅目光一凝,「塔格爾與此事可有關聯?」
常善搖頭,「塔格爾怕事又無大志,能有個正三品官的頭銜已夠他滿足,康親王覺得他無用,又怕他壞事,並沒私下延攬他。」
聽他這麼說,允肅稍稍寬心。
視線一瞥,他看著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玉蓮,「你的侍妾她……」
「王爺放心。」常善一副忠謹的表情,「我會藏起她的屍體,絕不會讓任何人發現,這事跟王爺決計扯不上丁點關係。」
允肅眉梢一挑,唇角勾起一抹高深冷峻的笑意。「她等一下就醒了。」
「咦?!」常善的身子一震。
「本王只是點了她的穴,她沒死。」允肅眼底閃過一抹黯光,「死的是一隻雞。」
「雞?」常善一頓,猛地意識到什麼,他站起身,飛快的衝到床邊,伸手往玉蓮血淋淋的脖子上抹了幾下,果然,她的脖子上根本沒有傷口,那血都是淋上去的,他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天老爺,可嚇死我了。」
確定玉蓮還活著,他轉過頭想再跟允肅說兩句話,可允肅早已消失。
當晚,允肅深夜入宮急稟福晉遇刺傷重之事,並說兇手潛進永城郡王府躲藏,常善恐與此事難脫干係。
皇上一聲令下,派前鋒營督統率兵前往郡王府緝拿常善以釐清案情,然而當前鋒營士兵趕抵郡王府時,常善已經逃亡。
皇上勃然大怒,下令全京城戒嚴宵禁,不管皇親國胄還是平民百姓,在常善未就逮之前只准進不准出,凡離京者都必須要有官府核發的路引才能出城。
頓時,整個京城風聲鶴唳,人心惶惶,那些從前跟常善交好的文武官員或是王公貴族,此時都沉潛低調,噤若寒蟬。
帶著離宮前皇后送的兩支長白山千年人參,允肅回到了東交民巷的太醫院。
由於絛月傷重,不宜移動,因此暫時待在太醫院裡接受治療及養護。進宮前,他命蘇克哈帶著喜福跟數名僕婢在此守著絛月,還調動前鋒營三十名鐵衛駐守太醫院,以免再生枝節。
允肅一進到太醫院東邊的小苑,就見蘇克哈、喜福跟幾名僕婢都在房外。
看到自家王爺回來,幾個人恭敬地行禮,「王爺。」
允肅眉心一擰,神情嚴肅地問道:「你們都在外面做什麼?福晉呢?」
「王爺,」蘇克啥恭謹地道,「福晉在房裡,還沒醒來。」
「醒來沒醒來,你們都得寸步不離的給我看顧著。」允肅溫惱不悅,邁開大步便要走進房裡。
「王爺,」蘇克哈在他推開房門之前急急地補上一句,「巫醫在裡面。」
聞言,允肅一頓,停下腳步。「巫醫?」
「就是之前為王爺解了毒的那位老巫醫哈薩剌。」蘇克哈說。
允肅怔愣了一下,立刻推開房門進到屋裡,繞過兩道繡屏,便見穿著一身五顏六色寬袍的老軀坐在床沿,拉著絛月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哈薩剌,雖然之前為他解毒的是她,但他當時神志不清,對事發經過毫無記憶,再來,他向來不喜跟薩滿巫師有任何的接觸及瓜葛,儘管他們一直以來都受到歷朝皇帝的重用,但因為不喜歡,所以即使知道替他解毒的人是誰,他也從沒想過去拜會並致謝。
看哈薩剌拉著絛月的手,他一語不發,眼神卻相當警戒。
哈薩剌轉頭看著他,笑了笑。
他走近,神情冷凝,但不說話。
「老婆子我自知不受歡迎,」哈薩剌說:「把福晉帶回來後,老婆子就走。」
聞言,允肅心頭一撼,把福晉帶回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哈薩剌深深一笑,「福晉現在正在一個只有徘徊在生死界線的人才會去的地方,她迷了路。」
允肅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但絛月仍昏迷不醒,未脫離險境,哈薩剌的這番話確實打動了他的心,他神情凝肅地道:「她到底……」
「王爺。」哈薩剌打斷了他,「你想要福晉回來吧?」
「當然。」他要絛月回到他身邊,不管要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願意。「就算要我折壽,我也願意。」
哈薩剌一聽,忍不住笑了,「放心吧,王爺不須折壽,福晉回不回得來,全憑你倆的緣分。」說著,她取出一條紅繩,一頭先綁在絛月手腕上,而後向他伸出了手。「來吧。」
允肅毫不猶豫的將手伸向她。她將紅繩的另一端牢牢的綁在他手腕上,笑視著他,「紅繩千萬不能鬆了。」說完,她閉上眼睛,搖著手上的手鈴,像是在吟唱著什麼般的念起了咒。
第9章(1)
滌月慢慢的恢復意識,感覺到身下一片冰涼,她猛地驚醉,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枯地上,而天是黑的,雲是黑的,眼前所見,沒有任何色彩。
「這是……」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不見一絲血色,而她也感覺不到自己的溫度。
發生什麼事了?她記得她終於說服了允肅跟她出遊,也記得她興高辨烈的下了馬車去看那會說話的鳥,然後……
「不——」她陡地一驚,回想起那可怕的事。
她記得她身後有個陌生男人,她記得腰後那種不曾經歷過的痛,她記得喜福跟江硯在哭叫著,她記得允肅的臉……是的,他的臉好近好近,激動的對著她大喊「別離開我」。
他下車了?他在人前現身了?因為她,他無懼也無暇理會別人的眼光,露臉了。
那麼,現在呢?現在的她在哪裡?
她望向四野,一片死寂。她死了嗎?這兒是……鬼域?
她不記得上次死是怎麼一回事了,上一回她醒來時,已經在絛月的身上,完全記不得中間發生的事,更不記得曾經來過這樣的地方。
那麼,她這次是真的死了吧?
想著,她悲從中來,忍不住流下眼淚。
想起允肅那哀求著她別離開的眼神及聲音,她的心好痛,她終究離開了他,他又是獨自一人。
那顆曾經被她暖了的心,是否又將凍結?那道曾經被她推倒的心牆,是否又將高築?她曾經將他自深淵裡拉出來,如今卻又將他推回深淵之中。
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再無復生的機會了。
「嗚……」她掩著臉,嗚咽痛哭。
鈴鈴鈴……忽地,她隱約聽見搖鈴聲,她一震,循著聲源望去,遠方有道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
那是個微駝的老婦,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長袍,鈴聲來自於她手上的一隻手搖鈴。
當對方越走越近,絛月終於看見她的樣貌,連忙大喊,「哈薩剌婆婆?!」
不過哈薩剌婆婆怎麼會在這兒?難道她也死了?不管如何,能在這樣死寂的荒野上看見認識的人,就算是已經做了鬼,也是件值得歡喜的事,說來,這也算是他鄉遇故知吧。
她爬起身,飛快的奔向了哈薩剌,她驚喜又困恭地問道:「婆婆,您怎麼會在這兒?」
哈薩剌瞇著眼,笑笑的看著她。
「婆婆,我在哪裡?這兒是鬼域嗎?」絛月難掩不安及疑懼。
「你迷路了,孩子。」哈薩剌說:「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回去?」絛月驚喜極了,「婆婆,我真的還能回去嗎?」
「只要你想回去,就能回去。」哈薩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