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嘯月猛地回頭。
「怎麼沒有?就這月初,大人去巡海,三日沒回府,妳可是把人家守門的石獅子都磨平了。」見嘯月要反駁,秀雲伸手阻止她。「還有前些天,大人帶兵到龍江澳訓練,事先妳哥也不知情,是誰衝著妳哥發脾氣,逼得他半夜去打探的?而且如果不喜歡,妳幹嘛三句話離不開『羅大哥』?」
「真是那樣嗎?」嫂子的話,讓嘯月聽得心驚,聲音不再那麼響亮。
「當然是!」秀雲明確的指出她的問題。「嫂子認識的嘯月一直是個做事有分寸、待人心腸好的女孩。妳雖然任性,卻講道理,可為何獨獨對羅大人表現得那麼不講理、不仁慈呢?
看看妳做的那些事,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背妳回家;明知他對毛毛蟲很反感還逼他去捉;當眾頂撞他,讓他下不了台……嫂子真的不明白,妳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刁蠻無禮了呢?又為什麼只對羅大人這樣放肆呢?」
嫂子的話讓嘯月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想反駁,卻知道那都是事實,特別是逼他捉毛毛蟲的事,更是讓她無話可說,那是她一直後悔不迭的事。
雖然那些都是事實,可是要由此就斷定她喜歡羅宏擎、願意嫁給他的話,她又覺得難以接受,因為她明明就不想嫁給他。
「那是他自己說要為我改變,我才那樣捉弄他的。」她支支吾吾地說。
對她半是耍賴半是幼稚的回答,秀雲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在她腦門上輕輕戳了一指頭。
「妳還好意思說!依嫂子看,妳的行為比捉弄更可惡,那分明是欺負人嘛,可大人都忍了。」
「是,我承認逼他捉蟲子是我不對,我也跟他賠過不是了。」她喃喃道:「況且他可以不要忍的,又沒人要他忍。」
知道她鑽了牛角尖,秀雲只好耐心開導她。「那妳有沒有想過,羅大人那麼優秀的男人,為何要一再忍受妳那樣惡意的捉弄呢?」
「誰知道。」嘯月意興闌珊地回答。
秀雲輕輕歎口氣。「那是因為他愛妳啊,傻妹妹!」
「愛?什麼是愛?」嘯月茫然又沮喪地問:「愛就是把我娶進門關起來嗎?」
見她如此,秀雲也不忍再說什麼,替她脫下身上的嫁衣,提醒道:「月兒,趁還沒嫁,妳得好好想想,弄明白自己的感情。若真不喜歡他,那嫂子就替妳去求爹娘吧。」
嘯月咬咬下嘴唇,苦惱地說:「嫂子,我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想要去找他,卻獨獨對他那麼壞?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他。可是我真不想嫁,嫁給他沒了自由和快樂,今後我的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說著,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妳要去哪兒?」秀雲急忙問。
「不去哪裡。」她隨口應著走了。
秀雲看著她落落寡歡的背影擔憂地想:嘯月這麼聰明的女孩,為何就看不出來一個能為她做盡一切、哪怕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的男人,怎麼可能讓她不快樂呢?!
這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人人都看出羅宏擎愛嘯月愛得願付出一切時,作為當事人的秦嘯月還弄不清自己的心。
她迷茫地走在大街上,看著遠處的點點帆桅,心頭縈繞著嫂子的話。
嫂子例舉的那些事讓她惶惑不安,可仔細想來,那每一件都是實情。
認真地回想,自從認識羅大哥後,她確實很喜歡往戒然居跑,也確實幾天不見羅大哥就會坐立不安,總想打探他的消息,渴望見到他,而且也喜歡聽哥哥說有關他的事情……
難道他真的已經對她產生這麼大的影響了嗎?難道她真的喜歡上他,並不知不覺中接受他了嗎?
她疑惑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試圖理清亂糟糟的思緒。
她對嫂子說的是真心話,她說不清到底喜不喜歡羅宏擎。
好像喜歡,又好像不喜歡。
喜歡他是因為跟他在一起時,只要不說婚事,她都會很開心,而他大多數時間都很縱容她。
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總能碰上意想不到、驚險刺激的好玩事,而且因為有他,她才能自由地出入戒然居。現在她跟那裡的衛士們都混熟了,就連偶爾遇到的那位官儀威嚴的孫大人對她也是笑容滿面的呢。
跟官衙衛所的人往來,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歷,那些人說的故事跟船工們說的又有不同,但同樣有趣。
恐怕就是因為這些原因,當見不到他時,她才會想起他,急於尋找他吧?她心裡想著,又自我糾正道:好吧,也許她是有點喜歡他,但就算如此,那種喜歡還沒有讓她到願意接受他的約束的地步。
另外她也不可能真的喜歡他。因為他是那麼古板、嚴厲、喜歡說教,急於用那些讓人討厭的禮數約束她,她怎麼能喜歡他呢?
雖然最近他好像越來越少對她說教,也越來越遷就和容忍她某些放肆的言論和行動,但她並不認為那是他的改變,而是認為因為她是他的朋友,是他義兄的妹妹的原因。
但如果嫁給了他,成為羅夫人,那情況肯定是兩樣。
她能想像得出,到那時,她將再也不能自由地到處去玩。他一定會像他曾經宣稱過的那樣約束她的言行,讓她在家做他溫柔賢淑的妻子。
那麼,她將變成毫無趣味、刻板麻木的女人。
想到那寂寞無趣的生活,她不寒而慄!
由此,她更加確信,她不能喜歡他,也不想嫁給他,因為她不想被約束!
嫂子說羅大哥愛她。就她的理解,愛應當比喜歡更深一點,可是如果說羅大哥愛她就是要把她關起來的話,那她寧願不要他的喜歡,也不要他的愛。
究竟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呢?
她分辦不清楚這些複雜的感情,只覺得困惑極了。
要是有個人能幫她出出主意,那該多好!她需要有人站在她的這一邊支持她的想法,可是在家裡,甚至在陸秀廷那樣的朋友面前,她都得不到一丁點兒的支持。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很孤獨。
第八章
看著川流不息的車馬人群,嘯月想起了定居在潮州的大姊。大姊是那麼幸運,不僅能自由自在地上船、出海、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還嫁給了自己挑選的夫君,姊夫從來不約束她,不限制她的自由。
在羨慕之餘她也明白,大姊的幸福是靠自己爭取來的。大姊從來不是個溫順的小女人,她敢跟爹娘爭,跟世人爭,也敢跟姊夫爭,所以她爭得了自己的幸福。
如今,只有大姊才能理解她、幫助她。因此她要到潮州去,去找大姊!
「對,找大姊去,只有她能理解我的心情!」
主意打定後,她馬上行動,在大街上的店舖間詢問去潮州的船。
要找船,本來該到碼頭港口去找,可是嘯月不敢去,因為那些地方到處是秦家的人,隨時會有人把她的行蹤告訴哥哥,那她還走得了嗎?
好不容易才在東市問到一個要去潮州的外地商船,可那臉色黝黑的船老大一開口就要十兩銀子。她摸摸身上,發現自己身上只有幾兩碎銀而已。
不想再回家去取錢,又怕船主走掉,她想到離這裡不遠的陸氏「青玉坊」,忙跟船主說要他等她,然後跑到「青玉坊」去借銀子了。
「青玉坊」的人都認識她,很快就給了她足夠的銀子。
離開「青玉坊」後她又在一間成衣店買了一件藍布長衫穿上,再買一塊黑色頭巾將頭髮蓋住,等一切弄妥趕回時,看到那個黑臉船主果真在等她,不由心喜。
見她變了個樣,船主微微一愣,但沒多說什麼,只是問:「有銀子了?」
「嗯,但要等我上了船才能給你。」她多了個心眼地說。
船主點點頭,轉身往碼頭走去,雖說他們走的是靠近秦家碼頭的一條小徑,上船的地點也是碼頭邊內陸小船進出的臨時停靠點,但嘯月還是怕有人認出她,於是她低著頭緊緊跟在黑臉男人身後,還一直擔心怕遇到哥哥或者秦家的船工。
但碼頭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忙,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因此她很順利地上了一艘並不小的單桅帆船。
按說為了避開岸上的人,嘯月應該躲到艙內去的,可是她太想感受乘風破浪的滋味,體驗起錨時浪花飛濺和船身搖晃的感覺,於是她用頭巾包住頭,再用長衫裹住全身,站在黑臉大漢身邊,看他吆喝著起錨。
儘管這不是長風號讓她有些失落,但能一圓十七年的夢,她還是很高興。
很快,鐵錨拉起,船啟動了,可是並沒有以往她在岸上看到秦氏大船起錨時浪花飛濺的壯觀場面,她想這是因為船單錨小的原因。
不過她還是很開心,畢竟她上船了,她終於可以乘船了!
帆船沿著海岸線往東駛去,站在甲板上,看著停泊在岸邊一排排的船帆檣桅在眼前往後退去,她開心之餘也覺胸口悶悶的,頭也暈乎乎的,她想這也許是第一次上船的原因,習慣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