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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朱輕

  「啪」地一聲鬆開保險,沈尉遲利眸微瞇,食指稍動,「不要!」厲聲地阻止,來自疾奔而來的官謹行,「沈,他是我的弟弟。」他就知道,就知道這個弟弟會惹來天大的麻煩,可是卻沒有想到會是這般難以收拾,會是這麼進退兩難。看來找人盯著他是對的,至少,在這樣的時刻,他還勉強可以來為弟弟求求情,即便,有沒有效果,很難講。

  「官謹行,你覺得你可以阻止我。」

  他沉默了一會,「不可以。」

  「很聰明。」比自己的弟弟要聰明很多。

  「但是沈,我懇求你,不要殺他。」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還是想說下去,「不論他做了什麼,他畢竟都是我的弟弟,我不能看著他死;你想要整個官家,你拿去就是,放過他。」這一個星期來,因為沈尉遲的打壓,官家過得很辛苦,再大的家業,再雄厚的資本,跟卯起來要整垮它的人鬥,都是不夠的。

  他一直都知道,這世上能夠鬥得過沈尉遲的人,還未出生。

  「官家?」沈尉遲唇邊的笑很冰涼,「你覺得我想要的是它?」

  「不是。」官家於他而言,其實什麼都不是。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沒有了。」他死心了。太瞭解沈尉遲的性格,他有仇必報,而且百倍千倍地報。謹言這次犯了他的底限,沒有任何情面可講。而官謹行,甚至沒有辦法責怪沈尉遲不講朋友情義,因為,最開始錯的那個人,是官謹言。

  「很好。」他的食指慢慢地彎曲,用一種刻意的緩慢,他想要看看,那個號稱可以為愛犧牲的男人,在面對死亡時,會用怎樣的表情。

  「如果我還有話要說呢,沈尉遲?」清淺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葉心栩就站在那裡,濕潤的髮絲披在肩後,神情嚴肅。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一直走到他們面前,抬手,握住那支精巧而美麗的手槍,挪過來,抵在自己的額間,輕輕地開口:「你殺我了吧。」

  官謹言抽了口氣,急切地說:「小栩,你不能這麼做。」

  葉心栩沒有回頭看他,她只是緊緊地盯著沈尉遲,「動手吧。」

  他的手指,在槍托上慢慢地收緊,眼眸裡一片冷漠。

  「沈尉遲,你殺了我;然後隨便你要殺誰,哪怕你殺光全世界的人,都再也與我無關。」她望著他,語氣平靜,聲音堅定:「我在你的身邊,也是痛苦,與其這樣,不如給我一個解脫,你不是愛我嗎?不是想要我嗎?只要輕輕扣動食指,我就永遠是你的了,誰也搶不走。」

  他墨玉般的黑眸,慢慢地變紅,是那種暴怒的紅;他的神情越來越冷靜,四周的氣壓卻越來越低,他失控了,被她逼得失控了。

  抬手一把推開她,手槍微抬,他一動作,葉心栩就知道他要做什麼,拚命地撲上去,像是瘋了一樣擋在官謹言的身前,「如果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周圍靜下來了,大家都被這樣的緊張給激出一身冷汗,他們無法想像,接下來事情會怎樣去發展。

  「小栩……」被一個女人這樣保護著,既覺得丟臉,但同時也很感動,他不知道,葉心栩對他已經用情這麼深,竟然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他。

  她依舊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望著沈尉遲,眼神認真,姿勢緊繃,她在賭,在賭……

  沈尉遲冷冷地笑著,悲喜難辨,「就那麼喜歡嗎?」

  「是。」不能遲疑,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遲疑。

  「捨不得他死?」

  「對。」

  「哪怕用你的命,都無所謂?」

  「沒錯。」

  還能再說什麼?又還能再繼續什麼?有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想要忽視掉,卻才發現,他越退,別人就越進;為了她,他的底限一挪再挪,挪到那片從未有人觸及過的領域裡,然後他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再退,因為已經到了絕路。

  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所謂的底限,於她而言,就是虛無,他對她沒有底限。可是她卻已經愛上別人。

  他與她總是要遲一步,遲了一步,則已是天涯;強行抓住的,果然永遠都會抓不牢,會失去。

  緩慢地後退,他的表情很怪異,怪異地讓她的心莫名地發痛,可是他的笑卻越發耀眼,「葉心栩,你很聰明。」

  她用自己的命來跟他賭,終於,他們也走到這一步了,怎麼做還是會走到這一步。設想過最壞的結局,可是現在才知道,還是料錯了。

  他叫她葉心栩,叫她葉心栩,她眼眶猛地一酸,很努力、很努力才沒有讓眼淚湧出來。她一定要堅強,這種時刻,松一秒就會錯萬千,她不可以脆弱、不可以放棄,她知道他的,太知道了。

  「你不過是仗著我愛你罷了。」他搖頭,彷彿是無奈像是寵溺,很熟悉的表情,曾經她在他的臉上看到過無數次,每次她調皮之後,他都這樣的拿她沒有辦法;可是這次,她卻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有一種快要失去的恐懼感抓住了她,她顫抖起來。

  「這顆愛你的心,我不要了。」抬手,食指終於成功地扣動,目的地卻是他的心臟!

  所有的人同時失去了呼吸,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韓子諾拼盡此生最大的力氣,撲了上去,一聲槍響過後,沈尉遲的胸口泛起鮮艷的紅。

  葉心栩眼眸睜得大大的,非常非常大,她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暈眩,全身都軟了,她傻了怔了,像是陷入一場可怕的惡夢,惡夢太深、太重,她反應不過來。

  韓子諾眼珠漲得通紅,想要去搶沈尉遲手裡的槍,卻怎麼也搶不過來,那槍還是被他緊緊地握住,鬆不開。

  官謹行努力地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走上前,快速地檢查那個傷口後,神色緊張地說道:「準備手術,立刻,馬上。」拳頭捏得緊緊的,那個位置,那個位置……

  韓子諾扶著沈尉遲準備往大宅走,卻被沈尉遲抬手阻止,他轉頭望向她,很乾脆地說:「你走吧。」語氣平淡,彷彿傷口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一般。

  她還是傻在那裡,像是失去思考的娃娃一樣,聞聲反射性地愣愣抬眸,望著他,似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隨便你要去哪裡,隨便你要跟誰在一起,隨便你要做什麼,葉心栩,從此刻開始,你自由了。」

  她聽見了,聽見了這麼漫長的日子裡唯一盼望的一句話,可是為什麼,心會失去感覺,感覺不到喜悅,也感覺不到痛苦。她只能傻站在那裡,動都不能動。蒼白的嘴唇很費力地張了張,卻發現自己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我們別再見面了。」他依舊筆直地站著,不倚不靠,任胸口的紅不斷地擴大,黑色的布料迅速地濡濕成一片,可他卻還是那麼風光霽月,絕世無雙。

  「少爺……」韓子諾聲音帶著哽咽:「請你進去吧,你的傷……」

  越來越多的人從宅子裡面跑出來,他們一向鎮定的臉龐上充滿了驚慌與擔心。

  沈尉遲笑了,是那種她很熟悉,那種即便閉著眼睛都能細細描繪出來的笑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開心就好;我就,不說再見了。」

  然後,他轉身慢慢地走開,一步一步朝大宅的方向走,沒有回頭,也沒有絲毫的留戀,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已然陌路。

  他,放手了。

  你既無情,我便休。

  第2章(1)

  七年後。

  「你自己數、自己數,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啊?」

  一個巴掌俐落地呼過去,小女孩的頭被拍得直接埋進吃到一半的西瓜裡,她反應很迅速地抬頭,熟練地摘掉臉蛋上黏著的西瓜籽,然後繼續吃。

  「你幹架就幹架呀,自己動手多爽快,幹嘛要那麼腹黑,支使別人去為你打?還把小朋友打得像個豬頭……」

  「你也覺得他像豬頭?」小女孩吐掉嘴裡的黑籽,插嘴道。

  「唔,超像的。」讚賞地打了個響指,「他左眼的那個黑輪,力道不錯,看得出來打的那個人很有潛力。」

  「那個是我賞的。」繼續用杓子挖西瓜。

  「真的嗎?」開心地抱住她,用力地親一下,「我就說,你好歹也該遺傳我些優點,不能全部都像他吧,看吧看吧,果然……」

  「像你好像沒有什麼好處吧?」女孩絲毫不給面子的吐糟,也懶得去擦被親的臉蛋,大口地繼續吃。

  「怎麼會沒有好處?」瞪她,「瞧瞧你,胃口好,頭好壯壯,不都是好處嗎?」

  「你確定這是像你?」

  「當然,你爸爸可是斯文人,才不會有這麼大的胃口。」

  「是喔。」

  「當然。」一把搶過她的杓子,舀了一大杓進自己的嘴,「你不要給我轉移話題喔,年紀小小,鬼心眼這麼多,你自己講,為什麼又要去扁人家?」

  「我沒有動手,不關我的事。」

  「哼哼。」冷笑幾聲,「你倒是會撇得乾淨,當我會不知道你?你這個死小孩再聰明,也是老娘生的,還想騙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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