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安撫道:「小傷而已,沒有大礙……」說話之間,一柄長矛衝著無瑕咽喉刺過來,無瑕急忙閃避,但是因為閃得太急,身子晃了一晃,幾乎摔落馬下。
士兵們見無瑕差點倒下,竟然不約而同發出了一聲歡呼,鼓足勇氣,繼續上前。
江天舒一聲虎吼,長槊劃過,竟然將幾柄長矛全都砸斷,槊頭連點,一連刺傷了四、五個士兵。
士兵們見江天舒發狂,不約而同往後退了退。
江天舒道:「無瑕,你躍到我馬背上,咱們背對著背!大黑神駿,它馱得動!」
無瑕答應了一聲,果然從大白的脊背上一躍而起,坐到江天舒的身後。
說話之間又有士兵上前,長矛長刀,一齊往兩人身上招呼。
江天舒揮動長桀,掃落了四、五件兵刃,只聽見一個士兵一聲慘叫,竟然是被江天舒的長槊刺中了肩膀,摔落地上慘遭大黑鐵蹄踏過,登時不知死活。
江天舒伸手一撈,將那士兵手中的長刀搶到手中,遞給後面的無瑕道:「會用長刀嗎?」
無瑕接住,一刀揮出,擋住幾個士兵的長矛。
江天舒的長槊再度如靈蛇一般刺出,又將一個士兵刺落馬下。
南名山一聲怒吼,自己衝上前來,江天舒手中的長槊與南名山的長槊撞在一起,兩根槊桿彎曲成了可怕的弧度,只聽見「喀嚓」一聲脆響,江天舒手中那炳花梨木纏泡桐油長籐槊桿竟然就這樣折斷了!
不是江天舒的本領不行,而是江天舒的長槊品質差了那麼一點點。
同時南名山手中長槊,竟然繞過江天舒,像毒蛇一般,刺向後面的無瑕!如果被刺中,無瑕的肩膀,定然要多一個窟窿。
大黑驚覺危險,嘶鳴著後退,但是後退的速度根本趕不上南名山的速度。
無瑕也發覺了這一點,但是她正擋住前面刺來的,柄長矛,如果往前躲,那就是將自己的身子往長矛上靠。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江天舒腳上一鉤,已經將之前掛在馬鞍一側的一把長弓抓在手中。但是有弓無箭,江天舒來不及拔箭!
只聽見「嗡」的一聲輕響,江天舒將弓弦拉滿,鬆開——
南名山笑道:「我不是傷鳥,你玩什麼驚弓的遊戲……」話音未落,卻覺得手上劇痛,手一鬆,長槊掉落在地,濺起老大一片塵土。
低頭就見手腕上一道血箭,正往上噴射,他忙用另一隻手死死捂著,邊上的親兵眼疾手快,忙上前包紫。
江天舒虎目圓瞪,手中弓弦不停震動,卻見前面,無數匹馬厲聲長嘶——無一例外,脖子上都出現了一個血口子!
沒有箭,江天舒沒有射出任何一箭。
有人顫聲叫了起來,「罡風為箭……江天舒使出了王者之箭!」
在古老的傳說裡,真正的箭神不需要箭就可以傷敵,用內力凝結成罡風,靠弓弦的震動將罡風射出去,它比普通的箭更快,更無形,更不可抵擋。
但是凝聚罡風容易,將罡風發射出去難,因為罡風有質無形,根本無法判定方向。手指必須精準地感受弓弦細微的震動,而且能準確地判斷震動的方向,甚至還要精密地將罡風凝結成自己所需要的形狀,正因為如此艱難,所以罡風之箭又被稱為王者之箭。
士兵們紛紛後退讓出一條路來,面對著無形的罡風箭,即便是自己將軍的命令,心中還是有些害怕。
捂著手腕上的傷口,南名山看著遠去的身影,眼中有些複雜,但是終於沒有命令自己的士兵追上去。
即便到了這般地步,江天舒依然沒有傷人性命,可見他對自己還是有幾分人情在,他又怎麼能將這份人情全都消耗光呢?
南名山收手後,前方竟然沒有人阻攔。
其他四匹馬已經失散,只有大白依然緊緊跟隨在後,無瑕並未騎上大白,只是將身子轉了個方向,輕輕靠在江天舒的背上。
衝出七、八里,前面又是敵人,依然是場惡戰。
面前是山,是海,是山上滾落的巨大泥石流,是海邊湧來無邊無際的巨浪,大黑載著兩個人,像是一葉飄飄蕩蕩的小舟,任意一陣風就能將兩人捲走。
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邁步走在懸崖的邊上,而且是摸黑走在危險之中,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無瑕知道自己應該驚慌失措,自己應該手足酸軟,她知道自己那點武功,在這當口,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斬殺。無瑕經歷過戰爭,但是上一次身邊有大隊的親兵,那些都是江玨留下的老兵,他們知道如何保護她。這一次身邊沒有親兵,但是無瑕的心卻比上一次還要安定——因為她的身邊,有他。
身體貼得極近,心也貼得極近,這個無比廣大的世界,彷彿只剩下了你和我。
我知道,你不會將我背棄;我也知道,我不會將你背棄。
世界彷彿變得無比寂靜,時間變得無比漫長,兩人都受了傷,幸運的是都是皮肉之傷。無瑕知道,向前的每一步都極有可能是自己這一輩子的最後一步。
為了不傷人命,江天舒已經接近力竭,再也使不出罡風箭;無瑕也已經精疲力盡,只憑著一股意志力在支撐。
當無瑕再度遇險的時候,江天舒終於失態,一槍插進了一個士兵的胸膛。
死亡刺激了江天舒的精神,也讓圍著的士兵略略有些畏懼,往後退了一步。
江天舒一聲怒喝,長槍再度往前,連殺了三人,周邊的士兵再度讓出道路。
此時天色已經轉黑,大黑速度極快,雖然載著兩人也不減速,江天舒轉身,箭出如飛,射倒了兩、三個人,阻了一下後面追兵的腳步。
用這樣的方式又奔出四、五里,後面追兵的距離已經被江天舒拉開,而空著馬鞍的大白依然緊緊跟在後面。
江天舒控制大黑進入一處密林,翻身下馬,與無瑕分別牽馬前行。穿過密林,面前是一條小路,兩人再度上馬。
無瑕道:「方向錯了。」
江天舒解釋,「沒錯,我看見峻崎國的烽火台燒起來了,也就是說,我們兩人叛逃峻崎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前面多半有人擋著,所以只能借助地形周旋。」
無瑕點點頭。兩人本來向東走,穿過密林後卻是折道向西南。月明星稀,倒也不難辨別方向,跨過一條河流,讓河流沖走兩人身上的氣味。
到了一處山崖下,江天舒歎了一口氣,「咱們不休息不成了,就在這裡歇一陣吧。」兩人輪流值夜,晚上非常安靜,無瑕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這麼長時間了,你的屬下怎麼沒有動靜?他們為了你連皇宮都敢闖,你的青鯉幫不會被人奪走了吧?照理說不會啊,你又沒將青鯉幫的控制權完全交給江天嘯。」
江天舒沉默了一下才說:「為了你叛出峻崎是我自己的事,不能將他們牽扯進來,更不能讓他們為了我們送命,畢竟我們這一路上會很危險你不會怪我吧?」
無瑕看著面前的男子,沿途的種種片段在自己的腦海裡掠過,這個男人,是我的男人。
他的臉龐並不算十分英俊,但是那沉穩的眼神卻能在瞬間吸引她所有的注意;他的身材並不魁梧,但是那不算寬閫的肩膀,卻能挑起一生的承諾。
這就是我選擇的男人,我準備依靠一生的男人。
一種驕傲感油然而生,無瑕點點頭,「你是男人,大事都由你來決定。」
江天舒說道:「我想,光靠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根本不能離開峻崎,我需要一些幫手,只是等到幫手前,我們會面臨很多很多困難,還有無數次瀕臨死亡的危險。」
聽著江天舒詳細說明自己的計畫,無瑕不住點頭。
想了想,她總算明白一件事情,幽幽說道:「我終於想明白了,當初金殿之上你肯定是有對策的。只是我竟然昏了頭……是我破壞了你的計畫,對嗎?」
江天舒凝視著無瑕,「我的確是有對策,我的屬下已經聯繫到唐棣,將有關證據送到他手中,唐棣將會證明江天凌曾經收買過所謂的證人,間接證明這個案子的虛假,蓮貴妃的宮女也會證明她曾經見過那塊玉石。我之前之所以不動,只是想要看看朝中眾臣對這件事的態度,之所以沒有告訴你,那是因為事發倉促,一時無法聯絡你。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幫助我,這雖然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但卻讓我非常歡喜。」語速放得很慢,他的眼睛裝滿了幸福。
無瑕的心也歡悅起來,輕輕說道:「雖然我知道你應該選擇暫時先放棄我,再想辦法將我救出來……但是,我也很歡喜……」
均勻的月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下來,變成了一地的碎銀,夜晚蟲兒的鳴叫聲漸漸遠去,望著江天舒,一種甜蜜的感覺湧上心頭,無瑕覺得自己好似被溫暖海水包覆,自己就快成為海洋中的一部分。大海是無窮的寬闊,甜蜜也是無窮的寬廣,一切煩擾都變成了霧,變成了雲,在黑夜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