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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於晴

  臨秀不動聲色點頭,請太醫出門。

  西玄二皇子狐疑地看向李容治,問道:「討什麼人?」

  李容治微微一笑,自袖間暗袋抽出西玄皇室手諭。「本王將要回大魏,西玄陛下允本王帶一名徐家人走。不,該說是,請徐家人護送本王回大魏。」

  「胡扯……真是皇上的手諭?」

  李容治呈到二皇子面前攤開,淺淺笑道:「陛下口諭,太子代寫。」

  二皇子搶過來細看,果然是太子筆跡。他面露剎那猙獰,咬牙笑道:「他手臂重傷,還能寫字啊。太子現在……在宮裡?」

  「他正在宮中伴駕呢。」

  二皇子面色一變,深吸口氣,冷笑:「這真是太好了。小小一個秦大永豈能破壞他們父子的感情,太子手臂的傷,真是傷得太好了!想必傷重的三皇弟得知,心裡定感快慰吧!」他來到徐達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看她。「徐達聽旨!」

  「……臣聽旨。」

  「昔日他是暫居西玄的大魏王爺,今日他是大魏太子。徐家向來是西玄倚重的左右手,從此刻起,你就是大魏王爺的徐家人,隨他一塊走,護他平安抵魏,不必重歸西玄。但願西玄、大魏永結秦晉之好。」

  徐達猛地抬頭。

  西玄二皇子冷聲道:

  「皇上此令,便是要你不管有沒有涉案,都可一走了之。大魏王爺好大的本事,居然就這麼帶走徐達。」他嘴角一揚,徵地彎身,在徐達耳邊低語:「三皇弟素來得皇上寵愛,秦大永身邊就你一人他老人家無法懲治,無論你有沒有罪,他都不想再見你留在京師。有人以為這般就救了你,殊不知西玄人天性,失了根的浮萍只會痛苦一世。徐達,自此刻起,你永遠被西玄放逐了。」

  語畢,他又看向她那雙失神的血眸,想起那幅古畫裡的人兒,心有不甘,拂袍而去。

  第6章

  三天後,天初亮,寒風凜冽,城門初開,回大魏的車隊正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出京城。

  臨秀見今日晨風實在過於寒冷,翻出銀毛披風跟上其中一輛寬敞馬車,他輕輕躍上去,半開車門,低聲道:

  「王爺,今天風大,說不得晚些時候天公會下起雨來,還是多披件衣吧。」他不由自主看向始終昏睡的徐達,又道:「要再加床棉被嗎?」

  李容治微笑道:「就再加床棉被吧。臨秀辛苦你了。」

  不辛苦,比起王爺壓根不辛苦,臨秀想這麼答,但又及時改口,目光再停在徐達昏睡的臉上。

  他不得不承認,這位徐家姑娘是個美人……但美人也不能這麼豪放啊,他有偷偷瞟向他家王爺伸入棉被的手。

  他當然不會認為王爺是個等徒浪子,亂摸昏迷的姑娘,而是徐達自昏迷後緊緊拽著他家王爺的手……他不滿的咕嚕一聲,又問:「是否要叫婢女過來了?」

  李容治苦笑:「再等等吧,說不得晚些她就放手了。」

  臨秀聞言稱是,忙著去打理了。

  李容治將車窗的沙幔攏上,掩去寒氣。微微陰涼的車裡只有他與躺著的徐達,他目光落在徐達面上,伸出另只手替她撥開掩在面上的髮絲。

  左手暖烘烘的,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試著抽手,但她雙手抓著死緊……她心裡可知道抓的是誰嗎?現在,在她夢裡抓的是李容治,還是那個晚上名叫黃公子的小官兒?

  即使是現在,看著她灰白的面容,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當日鮮血淋漓的徐達。那樣的血流如注,卻強撐著一口氣,全是為了……秦大永嗎?

  為了一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秦大永嗎?

  平心而論,她沒有威脅性,人也好相處,在利用她的同時,他也心憐她在西玄的處境。在不危機他的情況下,幫她一下,這兩年算相處愉快,偶有遺憾。若是異地而處,也許彼此可以真心以待,但他自問,如遇相同的情況,是不可能為她冒死求藥的。

  將她自西玄帶出來,實是冒險之極,他看中的,不過是她的……她的平順罷了。一個連服毒搭到七竅流血都死不了的人,還不算福大命大嗎?怎麼西玄都沒人看出來呢?

  他又下意識的替她撥撥長髮,心裡將她那滿面鮮血深刻惦著,難以忘懷初時見到的震撼。

  那個秦大永究竟是怎麼令的她掏心掏肺的?

  倘若……倘若,她也能如此無私待他呢?

  臨秀在門外輕喊:「王爺,棉被來了。」他跨上車子,本要替徐達蓋上,但李容治主動接過,蓋在她身上。

  臨秀見狀,輕聲道:「王爺待這個徐二小姐真好。」

  李容治眼兒微彎。「我待你不好嗎?」

  「也是很好。王爺待人人都好,就是因為太好了,我怕徐二小姐清醒後會誤會。王爺,那西玄詔令說的有些含糊,似乎有意讓這二小姐成為王爺的人,但王爺曾說要遵從祖制,僅迎一後,萬一她以為待她好是為納她成妃,這……」

  李容治一笑:「二姑娘萬萬不會作如是想。」他目波瞟到車櫃上的小袋。當日她衣袍全是血,替她換下後,衣上暗袋裡的物品全都取出,裡頭就有那一串同心結……

  她的同心結,只想給個不知打哪來的小倌兒,卻不願給一個大魏的皇子。

  臨秀嘟嘟囔囔有退了出去。

  這幾天李容治都不曾熟睡過,就怕臨時出意外。現下,他趁著車隊出京時,閉目休息,被捏住的左手溫暖無比,一路蔓延至身體。

  他托著腮,長長睫毛如蝶翅般忽的顫動一下,他輕掀眼簾,往暖被下看去,徐達的臉竟埋進被裡,他的手掌被湊到她的頰面靠著。

  棉被下的嬌軀像個蝦子似的蜷縮,連昏睡也是如此防備嗎?防備誰呢?李容治略略遲疑一會兒,又合上墨眸任著指腹感受這她頰面的細微跟細淺的呼吸。

  過了一會兒。臨秀又在門外低喊:

  「王爺。小周國的世子求見。」

  「小周國?」

  「是,他說這兩年多蒙徐二小姐照拂,那日他看見二小姐七竅流血,想是身子受創,所以送來小周國的秘藥,可以補元氣用的。」

  李容治沉吟一會兒,不打算驚動徐達,輕聲道:

  「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天趕著去告發徐達領好處的小周世子?」

  「是。」臨秀輕聲說:「不知他是大哪來的消息,得知徐二小姐被放逐……被收作王爺的人了,他是偷偷摸摸的來的。」

  「也是。他要是大張旗鼓的來,將來在西玄的日子也不好受。你去告訴他,姑娘因病在身,無法見他,本王代她把藥收下了,等二姑娘醒來後本王會親自交給他,也會告訴她小周世子的難處。西玄皇子間內門怕要再折騰一陣,還請小周世子速回質子府,以免被禍及。」

  有過沒多久,臨秀送進一壇藥泥。

  「小周世子說,若是外傷,一天敷三次;若是內傷,就混水喝了。」

  李容治應了一聲,微笑接過。他又看向那棉被下的身形,放下藥罐,輕輕掀了一角,露出她的頭,免得他她悶死在被裡。

  平常她看起來挺有幾分傻大姐的味道,睡著的面容上卻是輕淺的孩子氣,他又見自己的手掌在她略黑的頰面顯得瑩白,令人有種想看這雙手撫過她每一處細緻肌膚的衝動,他心思一頓,面露些許對自己的疑惑,緊跟這撇開目光,落在藥罐上,又是微微一笑。

  「你遇上的,都是些先利用你,再對你感到歉意的人。」他柔聲道,隨即輕喊:「臨秀。」

  「臨秀在。」

  「小周世子走了嗎?」

  「你道,是小周的藥好呢,還是大魏的好?」

  「要論醫術,小周跟西玄差不多,大魏卻是比西玄好太多,在藥物方面也是如此,要不,也就不會都有西玄、小周的大夫去大魏取經之說了。」臨秀答道,見到見到車窗了遞出小周世子的藥罐,連忙接過。

  「既然對二姑娘用處不大,那你就拿去送人或者先收著吧。」

  「是。」

  *  *  *  *

  「啊……」

  有人掀了車簾子,像是小心不驚動人的低聲問道:

  「怎麼了……你是怎麼餵人的?怎麼濺得她一身湯湯水水?」

  那是誰的聲音?有些惱怒。

  「臨秀大人,奴婢是小心翼翼的餵藥,但二小姐喝了三口,有兩口是忘了吞,當然就留了她一身就是……」

  「不會事毒傻了吧?」那人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王爺……」

  王爺?誰?

  「今晚上想法子煮個魚湯吧。」溫潤的聲音滲進她的意識裡。

  「魚湯?王爺,咱們在趕路啊……」

  有人上了馬車,就坐在她的面前。他柔聲道:

  「二姑娘,累了就先睡會,晚點湯上來再喝,你愛喝海產,不能錯過的。」

  她眼前昏昏暗暗的,有個人影在說話,她看不真切,卻也知道溫柔聲音是出自這人的。這聲音如她五歲前的春陽,暖洋洋的教人安心。

  她有些累了,倒臥在軟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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