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女兒怎麼了?」牧師問。
「我的先生早就過世了,我帶著女兒到一個叫臥龍鎮的地方工作,誰知才安頓下來沒多久,我就發現自己罹患乳癌。我真的找不到其它親戚照顧我的女兒。牧師您知道嗎?我的女兒好可愛,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我思來想去,本來想帶著她一起走,可是走到河邊,看著她的眼睛,我真的沒有辦法,只好把她帶到一家茶藝店去。那家茶藝店的老闆、老闆娘人很好,最重要的是我探聽出他們沒有孩子;所以,我帶著我的女兒去吃飯,然後自己離開那裡。我偷偷躲在角落,遠遠地看著那店裡,她一直乖乖地坐在我讓她坐著的地方,沒有哭,沒有亂跑;可是看著她那張一直張望期待的小臉,我的心都碎了。我打電話給我小叔,知道那茶藝館的夫婦一直在找我,並且表明願意收養我的女兒,所以我請人幫我寫了一張收養契約和孩子的生辰八字,在三更半夜時偷偷放進那店裡的鐵門下。一直到那時候,我心裡的石頭總算可以放下了。」
「妳有什麼話要我替妳去跟妳的孩子說嗎?」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繼續說──
「如果有機會,我好想抱抱她,跟她說我好愛她。當初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裡真的是不得已,我很對不起她,現在她已經有新父母疼她、愛她,那就夠了,讓她忘了我這個失職的母親,好好的過她的人生吧。」
說完,她從一個鐵盒子裡全,出一張全家福。「牧師,請您幫幫忙,跟您的神明說,我的女兒就是照片裡這個女孩,她叫若鴻,請袍保佑這個苦命的孩子,拜託您了,牧師。」
說完,那位洪女士就過世了。
牧師歎了口氣,從往事中回到現實,看著被秉勳摟著、已經哭得不成人樣的若鴻。
牧師眼裡閃著慈愛的光澤。「我們教會替她辦了後事。」
「那,她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若鴻抽噎的說。
「她留了一個鐵盒子,裡面都是一些照片。我在想,也許她的女兒有一天會來找她,所以將洪女士的遺物收了起來,妳……應該就是當年照片裡的小姑娘吧?」
「是,我是!」若鴻猛點頭。
「啊,這一定是慈悲的主的旨意。妳等我一下,我去拿。」牧師起身,蹣跚的住房間走去。
不一會兒,他抱著一個陳舊的鐵盒,把它交給了若鴻。
若鴻接過鐵盒,咚地一聲跪倒在地,對牧師磕頭。「牧師,謝謝您,謝謝您沒讓我苦命的母親孤伶伶地死在街頭。」
牧師一把拉起她。「這是主的恩澤,妳快別這樣了。」
秉勳見她已經哭得像個淚人兒,連忙跟牧師道謝及道別,說了以後再來拜訪之類的話,便將若鴻扶了出去。
他載著她在街上閒逛,聽見她邊哭邊說──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丟下我就離開,為什麼這麼狠心從來不來看我,我甚至曾經偷偷恨著她,但是她當年都那樣走投無路了,為什麼什麼事都不跟我講?」
秉勳遞上面紙。「妳那麼小,她跟妳講又有什麼用呢?」
「知道她這樣死去,我的心好痛好痛……」她邊說邊槌著自己的胸口。
秉勳把車停在路邊,握住她的手,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撫著她的秀髮,像對嬰兒說話那般輕柔地說──
「但是,往好的方面來說,她的苦難也已經結束了。她走的時候,知道妳過得很好,所以走得很安心,這不也是一個很好的結果嗎?過些日子,等妳心情平復些,我們再去拜訪牧師,去她的墳前上香,讓她看看長大後的妳,這樣好不好?」
她趴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聞著他身上的淡淡煙味,漸漸平靜了下來。
最後,她拾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你為什麼要替我做這些事?」
他回望著她。「因為妳心裡裝了太多不如意和痛苦的往事,如果我不想辦法清空它們,妳怎麼有地方可以擺得下我?」
看著她那哭泣的模樣,他俯身輕輕吻著她的唇;他的動作非常輕柔,充滿愛憐和撫慰。
當他最後放開她時,她靦腆地對他一笑。
他用大拇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溫柔地對她笑著。「哭累了吧?現在,我們去吃點東西?」
他牽著她的手到士林夜市去吃東西,聊聊彼此的近況,一直到晚上九點鐘左右,儘管心裡有些一不想走,但若鴻還是對他說道:「我明天還要上班,該走了。」
「好啊,我送妳回去。」
「啥?你要送我回去?」
「對呀,有何不可?」他對她眨眼,調皮的笑道。
「這麼遠,不用了吧,我自己搭車回去就行了。」她婉拒。
「這麼晚了,我怎麼放心讓妳一個人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回去。上來吧,了不起明早我請個假就成了,上車吧。」
拗不過他,她只好上了他的車。
她靜靜的看著窗外遠去的夜景,手裡抱著好不容易得來的鐵盒,看著他的側面。「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笑說:「這已經是妳第三次問我為什麼了。」
「我已經問三次了?」
「是啊,我曾經想過,如果妳一直問為什麼,我該怎麼答。」
「那現在呢?你知道該怎麼答了嗎?」
「嗯。」他點頭,接著轉頭看著她。「我現在鄭重宣佈,我要正式追求妳。」
「這……太突然了吧。」
「怎麼會?難道我的電波不夠強,妳一直沒接收到我喜歡妳的訊息嗎?」
她努力回想,只記得他總是充滿笑意的眼神。「難道真是我太遲鈍了?」
「沒錯,妳真的是這樣,太遲鈍了。」他評論道。
好吧,就算她遲鈍好了,可是她卻覺得心裡暖暖的,有種很踏實的感覺。
她開心而愉悅,覺得心裡某處正在飛翔。
送她回到臥龍鎮,吃了一碗她親自為他煮的消夜,他們一起坐在她家的院子裡看星星。
他轉頭看著她看星星的側面。「妳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媽應該在天上過得很好吧。」
他一手將她圈住,讓她靠著自己的肩。「一定是這樣的。」他保證。
「要不要抽根煙?」她忽然問。
「好啊,如果妳不介意的話。」他寵溺的看著她。
她替他點起煙,聞著那熟悉的味道,兩手托著下巴,有些貪婪地看著吞雲吐霧的他。
「有時候想想,人的緣分真是奇妙。你就那麼剛好和我老爸抽同一個牌子的香煙,連抽煙的習慣和拿煙的手勢都這樣相像。有時候我忍不住自問,這是老爸讓你來到我面前的嗎?可是,我又好怕,怕的是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胡思亂想,因為那種似曾相識,讓我忍不住要記得你和你身上的味道。認真想想,我真是病得不輕。」她說。
「如果這也算是一種病的話,那我希望妳永遠不要好,這樣我們才可以天長地久啊,妳說是不是?」他說,寵溺的看著她。
「天長地久?我們……可能嗎?」她不太確定的看著他。
他握緊她的手。「一定可以的。」
「但你明天就要走了。」
「是啊,那妳呢,得乖乖留在這裡讀書,每天晚上向我報告讀書進度。等妳考上高考,如果妳想留在臥龍鎮,我就請調到中部辦公室。」他說。
「如果我一直考不上怎麼辦?」她問。
「我就一直在妳身邊當拉拉隊替妳加油啊。」他說。
「你為什麼一直在意我是不是能考上高考?難道我沒考上高考會讓你沒有面子嗎?」
「在妳眼裡,我有那麼膚淺嗎?」
「沒有。」
「我始終都認為如果妳是一顆鑽石,就沒道理讓它一直躺在地底下。如果心裡有障礙,就該努力超越它,那是一種很快樂的事,值得去試試。」
「好,我一定盡力試試。」
「就等妳這一句話。」
「但是……」
「啊?還有?」
「要是我一直沒考上怎麼辦?」
「那我就想辦法把妳娶回家,嚴加督促啊。」
他的嘴太甜,說得她心花怒放。
「我又沒說要嫁你。」
「那有什麼關係,我想娶妳就夠了。」
「你太狂妄了吧。」
「什麼狂妄?妳呢,不但替我作飯,還幫我洗衣,連院子都替我整理了,甚至我生病了妳都不離不棄,我當然得對妳負起責任來。」他又開始油嘴滑舌起來。
「講得什麼跟什麼嘛!」她嬌嗔的睞他一眼。
隨即,兩人不知低聲說了什麼,又一陣哈哈大笑。
屋裡,躺在床上的莫媽媽聽著院子裡的噪音,一臉欣慰。
【全書完】
後記
關於臥龍鎮
首先要聲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作者概不負責。
其次,因為這是一個公務員的愛情故事,一開始就有一個難題,首先,每個縣市政府轄下都真的有很多間地政事務所,要真寫哪個地方的地政事務所都會發生「影射」的問題。
可是,這真的只是一個虛構的故事,加上一些聽來的、側面觀察和地政事務所的朋友說的,七拼八湊起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