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是。
她搗住臉,雙手卻觸摸到涼涼的濕意。
然後,天空好像下雨了,她的指縫間滲了雨水……
她沒有哭,真的沒有哭,只是因為天空在下雨,她被淋濕了,臉濕了,指尖濕了,衣眼也濕了……
陶冬悅站在夏蘇湘面前很久了,她都沒有發覺。
她在哭,哭得很壓抑,只見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兩手拚命搗著臉……這女人,竟連哭泣都對自己那麼粗魯,等她哭完,那張小臉鐵定又是被她壓得紅通通的,再加上她哭成這樣,整張臉可能都會變腫。
陶冬悅歎口氣,蹲在地面前,鏡片下瞅著她的眸子極其溫柔。「為什麼哭?」
這一聲問,讓夏蘇湘的身子一僵,驀地抬起頭來——陶冬悅?!他什麼時候來到她面前的?該死!她竟然讓他看到她現在這副德行!
怪誰呢?她什麼地方不好哭,竟然挑在人家院子裡哭了起來?是她該死!該死的笨!
丟臉丟到家了……
起身,第一個念頭是逃離這裡,馬上!所以她想也不想的便要往前跑,纖細的手腕卻在下一秒鐘被扯住——
「沒有回答人家的話,一聲不吭就掉頭走人,是很沒禮貌的行為。」他柔聲責難。
高大的身子站起,定定的站在她面前,指尖輕佻起她的下顎,見她兩隻眼睛哭得腫腫的,淚眼汪汪,真的很像流浪在路邊、一隻可憐的狗。
「放開我!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她的手想甩掉他的手,但他捫得緊,於是她用另一隻手想撥掉他挑起她下巴的大掌,卻反被他給握住。
現在好了,兩隻手都落入魔掌,他把她抓近身前,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的模樣,讓她更加無處可逃了。
「我叫你放開我!」身手不如人,只好用淚眼汪汪的大眼瞪人。
她瞪得很用力,他卻完全無動於衷,優雅的樣子像是生下來便是個王子,看得她更生氣了,火氣源源不絕的往腦門上冒。
接著,她做出了一連串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她咬他!用她那又尖又利的牙!先是咬他一隻手,咬得他下意識鬆開大掌,再去咬他另一隻手……
這次他沒放手了,任她咬,咬到她的齒在他的手背上烙印出一圈又深又紅的齒痕,咬到她牙齒都痛了疼了酸了……
「該死的!你為什麼還不放手?」她氣得朝他吼叫,不咬他的的手了,盯著他的手背上被她咬了一圈的鮮紅印記,腦海裡正想著改用腳去踹他,下一瞬間卻整個人被他反抱在懷——
她的背抵住他的胸,他的雙臂從她的頸項間垂放而下至她的胸,環成一個圈,將她緊緊地鎖在自己的臂彎裡,這個姿勢對目前的狀況而言很完美,因為可以讓她兩手不能打人,兩腳踹不到他的人,又能乖乖的倚偎在他懷裡。
她當然掙扎,死命掙扎,可是沒用就是沒用。
這男人天生是來克她的,明明像她這樣的男人婆力氣不小,一般的奶油小生根本不可能制得住她,陶冬悅卻每每可以輕而易舉的在瞬間把她鉗制住,不管是她的手,她的身體,還是她的心……
全都被他鉗制住了!
好嘔,好氣,好難受,卻只能哭,什麼都做不了……她討厭死了這樣的自己!無能為力的自己!
他的胸膛輕輕起伏著,穩定的心跳彷彿天生便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讓被迫貼在他胸口上的她,在方才一陣混亂與歇斯底里的情緒中得以喘息。
可是她根本沒法子控制自己的淚,當身體無能為力,心也無能為力的時候,唯一可以做的一件事好像就是哭了。
淚一串串地流,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陶冬悅再次歎息。「究竟……為什麼哭?」
他對她,為什麼要這麼溫柔?
為什麼,他非得管著她的每一件事?她的手被一點小木屑刺進去要管,她的腳瘀青了要管,連她哭也要管?甚至為了幫她扳回顏面,什麼都沒問的就主動說要客串她的情夫,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不關你的事!」她的事,她自己管就好。
「真的不關我的事?你哭成這樣,難道不是因為我?」他輕問著,低沉悅耳的嗓音裡帶著一絲無奈和一分寵溺。
她看不見他的臉,看不到他的神隋,只能從他的聲調來辨別他問這些話的真正用意,而他的嗓音這麼溫柔,問的話又這麼的曖昧,再加上他這樣由後抱住她的親密姿態……究竟,代表著什麼?
她可以誠實的對他說,是啊,她哭成這樣全都是因為他?
她可以像那些十七、八歲的少女一樣,把心赤裸裸的攤開給戀上的男人看,完全不在乎可能被拒絕的後果?
他可能是在玩弄她、逗弄她,覺得像她這樣的女人新鮮有趣,她真的可以對他誠實以對嗎?
接下來呢?他可能會笑她,推開她,然後嘲弄的跟她說:「我只不過是說笑罷了,你怎麼認真了?」這樣的話來。
她,可以無所謂嗎?真的可以嗎?
「不是,你不要在那邊自作多情。」她承認,她根本做不到不去在乎,只好緊緊掩藏住自己的心。
尋是嗎?你不是因為莎琳娜告訴你的那些話,所以才這樣急著躲我?也不是因為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而以為我故意在要你所以氣我?更不是因為其實你已經知道自己愛上我,卻認為像我這樣的男人不可能愛你,所以只好一個人難過傷心的躲在暗處哭泣?」
聲聲問,惹得她的淚越掉越凶……
什麼嘛!他以為他是誰?天神還是上帝?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透視她的心?還揣測得那般一針見血?
「你真的認識白玲玲?」
「算吧。」陶冬悅輕應,沒打算隱瞞。「在紐約時見過幾次,不過,我那時只知道她的英文名字叫莎琳娜。」
「那見到她面時為什麼不跟我說?讓我像傻子一樣被你們兩個要著轉,很好玩嗎?」
「我不跟你提,是因為那不是件重要的事,至少對我而言,她連朋友都算不上,更何況,我也不認為這跟我是不是你的男人有關係!」
「是因為怕你的身份曝光吧?怕讓我知道你是尼頓財團的接班人,所以才故意假裝不認識白玲玲,對吧?你怕我知道你的身份以後會死纏著你不放?還是你覺得這樣隱瞞住身份來玩弄我很有趣?」
「她是這樣告訴你的?」陶冬悅輕笑。「你現在還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打算纏著我不放嗎?可我怎麼瞧你,都像是很想跟我撇清關係,不是嗎?」
夏蘇湘不語,只是緊緊地咬住唇瓣。
「我的真正身份根本就不是秘密,這間大學在佈告欄上就貼著:『歡迎美國最大華人銀行尼頓財團准接班人陶冬悅先生,擔任下學期EMBA課程的客座教授!』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校園裡逛逛。」
她不知情,是因為她不是這間大學的學生,不會去逛佈告欄,而且因為還沒開學,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這個本尊就是鼎鼎大名的陶冬悅陶少爺,就算他大刺刺的在夜市裡逛,也不可能有幾隻小貓可以認出他來。
「還有,難道你認為我有必要逢人就把自己祖宗八代交代一番嗎?還是在身上插一支旗子,在上頭寫明身份,然後走到哪晃到哪?」
如果真那樣,一定很好笑。
可是,夏蘇湘現在卻笑不出來。他越說,她就越覺得自己因為這樣的事生氣傷心,顯得益發狼狽不堪,丟臉到根本沒臉見他。
淚,撲簌簌地掉……
她不知道怎麼了,就是沒法子控制住自己的眼淚……
歎息再歎息,陶冬悅頭一次覺得自己很無能,竟然會對一個女人產生這麼多錯綜複雜的情緒,而且還有點不知所措。
她,這樣一個不靠男人,全都靠自己的女人,讓他莫名的感到心疼;他喜歡看她尷尬不自在又羞澀的模樣,那模樣總是讓他忍不住想逗她,把她潛藏在骨子裡的女人味全給挖出來。
現在,她的女人味全給他挖出來了,女人最棒的武器——眼淚,她也把它使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地步。
好厲害。
厲害到讓他這個根本從不怕女人眼淚的男人,都深深為之動容,想抱過她來憐,想抱緊她來寵。
唉。
「你這樣哭下去,我就只有吻你一途了。」昨晚的那個吻,甜美得彷彿到現在都還停留在他唇間。
他,很想再回味一次,很想……再確定一些什麼,關於他腦海裡對這女人的那些紛雜思緒。
「你敢,我就把你閹了!」她恨恨的咬唇威脅,伸手想抹去淚,兩手卻動彈不得。然,身體卻因想像和期待他吻她的滋味而隱隱顫抖著。
該死的!她根本就像是個花癡……
「慢點。」他突然低笑,伸手把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他。「動作不必那麼快,只是吻你而已,不是要抱你上床,要閹我……得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