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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寄秋

  不過不在天子腳下,一些見不得光的水貨倒是不少,每隔七天一次的市集,琳琅滿目的貨物任君挑選。

  波斯的地毯、匈奴的彎刀、賀蘭山的羊毛……  種類多到不可勝數,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滿街的大唐衣物中還摻雜著胡人的獸皮衣,毛絨絨的免毛和虎皮十分顯眼,當中走動的外邦人,藍眼睛高鼻子,雜亂的金髮像沒梳好的狗毛。

  在一群趕集的攤販中,也有幾個醒目的焦點,一身儒白衣袍的俊雅男子笑得清雅,不忘護著身側的嬌妍女子,不時低頭與之談笑,為她遮陽拭汗。

  在兩人身後是對吸睛的金童玉女,少年略高,唇紅齒白,還算秀逸的臉龐透著早熟的神采,女娃眼大臉小,膚白肉細,活脫脫是個粉雕玉琢的人兒。

  只是前方那對有說有笑,神色愜意而歡快,看得出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小倆口。

  但後頭那兩個卻是臭著臉,好像跟誰鬧彆扭似的冤家,互不理睬也不講話。

  「阿壽,這隻玉鐲看起來很襯你的膚色,你來試戴看看。」陌千臾不由分說地將一隻玉鐲套入細滑皓腕。

  玉質沁涼,她舉腕一瞧,

  「顏色淡了些,偏綠。」

  「你不中意?」他大有她一點頭,他便換上更貴重玉器的豪邁。

  「不是不中意,而是我沒有配戴飾品的習慣,總覺得重得很。」打扮簡單輕便就好,她不愛好時下女子穿戴的珠釵寶玉,陌千臾斜看一眼她垂掛胸前的壽字玉墜,笑得僵柔。

  「留著,改天我替你買個盒子,把我送你的小東西全往裡擱,當作嫁妝。」

  「嫁妝?」她臉一紅,不太能接受他過於露骨的暗示。

  對於男女情事,她是一知半解,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麼,卻不排斥陌大哥的親近,他身上有股令人安心的寧和。

  在山裡的那三天,他一直對她很好,哄著她吃藥,替她換藥,有水她先喝,有東西她先食,當她是寶的呵護著,不讓她有半絲不適。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雖然她不明白心裡熱熱暖暖的感受是什麼,但他以她為重的心意她感受到了,也不抗拒,他對她的好始終在心底煨著。

  「哪天嫁給我了,你就不用費心添妝置物。」他有意逗弄,低下頭,唇瓣不經意滑過她耳根。

  阿壽倒抽了口氣,抬眸一嗔。

  「你……你正經點,這兒人多,你別胡來,」

  他故作不解的眨眼。

  「我做了什麼,你耳根紅得像血珠。」

  「哪來的偽君子,根本是表裡不一,你的儒雅敦厚全是裝出來的。」她羞燥的捂著耳朵不讓人瞧。

  陌千臾呵呵笑地拉下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對你是情難自持。」

  「越說越離譜,明明以前總三句不離名節,如今卻沒個正經,我……  我看人畫糖,不隨你瘋言瘋語,」她滿臉困菩,藉詞閃避他的調戲。

  黃澄澄的糖絲一牽,畫出個戴花的小姑娘,身穿紅衫碧羅裙,手上拿著一枝荷花,紅紅的胭脂笑出姻緣來。

  本來是湊個熱鬧的阿壽看到老人的好手藝,不免著迷的駐足,看他用長出老繭的手牽畫出一個又一個精緻的小人兒。

  陌千臾會心一笑,掏出幾枚銅錢要求老叟以他倆為人物畫個永結同心,我心裡有她,她心裡有我,甜甜蜜蜜,如膠似漆,此情永不渝。

  「陌大哥,你……」  一根修長食指點住她唇心,阿壽的抗議聲沒於唇中,

  「叫我千臾。」他輕聲低喃。

  「不順口。」她微微扭怩,神色稍慌。

  「多叫幾次就順口。」她不懂情,他一次一次教到她懂為止。

  「……」  她看著他,緋紅雙頰如桃花初綻。

  「再不喊,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咬你小嘴。」他半是認真、半是戲弄地俯下身。

  「你別……哼,怕了你這無賴,喊就喊!千……呃,千……千臾……」她試了幾次才發出蚊蚋(rui)般的氣音。

  阿壽是張不沾點墨的白紙,哪敵得過行走江湘的厚顏郎,三兩句話就敗下陣,樂得陌千臾嘴角上揚,頗為得意地輕握素白小手。

  從淡漠到小有情緒,偶露女子嬌氣,他的「循循善誘」功不可沒。

  其實他也意外自己在感情上是個這麼熱情積極的人,過去他以為就算有天自己娶妻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直到她睜眼的那一剎那。

  沒法形容的感受,比雷擊還震撼,一眼瞬間改變一切。

  「這回先放過你,等你喊順口,我可不許你敷衍。」他故作不甚滿意,瞳眸卻承載著令人呼吸一窒的深濃笑意。

  心慌著,她逃避地看著畫糖老人,假裝被他一手絕活吸引住目光,

  「畫出的糖人能吃嗎?」

  看著她如玉嬌顏,陌千臾輕輕勾唇,

  「阿壽想要什麼,我讓他畫給你。」

  「我不……」  驀地,她看見已經畫好,插在木樁上晾乾的幾個小糖人,心口微震。

  「這是?」

  「這是福、祿、壽、喜四神座前的小仙人,活潑可人又逗趣,買一個添福添壽吧!」見有客人詢問,畫糖老人連忙兜售。

  「不像。」一道道模糊影像閃過眼前,她不自覺脫口而出。

  「哪裡不像,老叟願聞其詳。」他照廟裡的畫像畫,神韻八九不離十,

  阿壽失神的喃喃自語,「福娃愛笑,臉蛋圓潤,喜妞調皮,眼神慧黔,祿至是哥兒,他……風姿過人……  」

  一抹刺痛像尖錐刺向腦門,她軟了身子,面色微白的扶著額,低吟出聲,

  「怎麼了,阿壽,頭又痛了?」察覺她的不適,陌千臾趨前一扶,兩指搭上她的脈門診斷。

  「嗯……  」她無力地點頭,玉頰微涼。

  「是想起什麼了?」關心則亂,她剛才對四小仙的熟稔口吻被他輕易忽略掉。

  她搖著頭,

  「不記得了,好像有幾個人,可是我不認識……  」

  只覺心頭很酸,想看清他們長相,他們對她似乎很重要。

  這些話她沒說出口,不想他擔心,為她過於勞心。

  「不急,慢慢來,總有一天你會想起自己是誰,我會一直陪著你。」他從白色瓷瓶中取出一粒藥丸,以水化開讓她服用,那是安神藥,使人心境平和。

  「千臾……」她動容,反手握了握他。

  聽她朱唇喊出他的名字,陌千臾心頭更加柔軟。

  一臉不耐煩的紅紅甩開點墨拉她的手,一蹦一跳地跑過來,拉住阿壽的綢裙。

  「你們有完沒完,還要不要逛下去,我累了,要休息。」人好多、好煩,人聲鼎沸吵得她頭快爆炸了。

  「累了嗎?瞧你額頭都出汗了。」陌千臾的溫潤嗓音是對著心儀佳人道,以袖口輕拭她額上香汗。

  「我餓了,快餵我,我要吃肉。」不甘心被冷落一旁的紅紅高聲一嚷,非要人家理她不可。

  陌千臾照樣忽視她,大掌不見使勁地輕輕一佛,紅紅扯裙的小手忽被拔開,小小的身子踉蹌退了好幾步,她又驚又怒地橫眸瞪人。

  要不是身後的點墨及時托住她,只怕會跌個四腳朝天,成了翻不了身的笨龜。

  「對紅紅好一些,別老是欺負她,她還小,」以修為而言,是初破蛋的小雛。

  陌千臾深默半晌,突然冒出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幼稚話語,

  「她不該跟我搶你。」

  「你……你說這話羞不羞人呀!竟然跟個孩子爭寵。」她先是怔愕,繼而噗嗤一聲,

  「多笑笑,很美,我的魂兒都被你勾走了。」他低下頭,陶然望著美人的嫣然笑顏。

  阿壽臉皮薄,面上一熱地推了推他。

  「找個地方歇會吧!真的餓了。」

  「好、好,阿壽的話我就聽,前頭有間酒樓,咱們去吃頓好的,」她一笑,他的心就化成一難水。

  愛倩的毒人人難逃,就差在中得深還是淺,很顯然的,陌千臾是毒入骨髓藥石罔治,他嘴角噙笑地握著柔若無骨的手,似水柔情只給一人。

  「太過分了,他們怎麼可以自個兒走掉,萬一我走丟了,他們上哪找一個賠給我娘。」紅紅不滿地用力跺腳。

  「別再嘀嘀咕咕了,還不快點跟上去,真要跟丟,咱們什麼都沒得吃。」點墨機靈,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跑。

  俊雅公子與裊裊(niǎo)佳人在前頭喁喁(yong)私語,濃情密意,腿短的娃兒在後頭苦苦追趕著,形成有趣的街景,

  第5章(1)

  桐縣城最繁華的地方在東街,商家林立,人潮洶湧。

  位在這條街上的吉樣酒樓,佔地遼闊,分有一樓大堂和二樓雅座,每日進出的客人川流不息,是當地最負盛名的酒樓。

  不過,它最教人稱奇的不是菜色多、菜餚美味……雖然這也是它招攬客源的一絕,而是閒話多過牛毛,每個人都喜歡在此處高談闊論。

  所以若是想打聽些什麼,或是聽聽近日發生什麼事,來吉樣酒樓準沒錯。

  二樓靠窗而坐的男女和低頭猛吃的少年和女娃,則無意流於俗媚,他們耳不聞雜音,安靜進食,怡然自得地自成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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