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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事不宜遲,燒紅的柳葉刀劃下,膿液伴隨黑血流出,難聞的腥臭味也迅速蔓延開來,味如棄置多日的死魚,聞者掩鼻。

  但陌千臾似乎不受影響,僅眉頭微微一蹙,手邊的動作不曾停頓,一邊放血,一邊喂患者大量的水,再佐以祛毒藥丸。

  「大夫,我家小狗子他……」

  「是被七星蛇所咬,其毒甚劇,輕則殘疾,重則喪命。」這是落雁山才有的罕見毒物。

  「什麼,那小狗子不是沒救了?」他的兒呀!

  「王大叔,你先別急,小狗子並非無藥可救,等我將毒排出,再喝上幾天湯藥便無事。」天生萬物一物克一物,有毒就有解。

  「真的嗎?我家小狗子有救?」老天保佑呀!沒要了他兒子的命。

  陌千臾面露淺笑的下針。「山象難測,別叫他再進山了,為了小利枉送性命實在不值。」

  「這……貼補家用嘛,聽說有人瞧見手臂粗的參娃在林間跑跳,小狗子才想去試試運氣。」一株百年參賣價不菲,夠一家七口享幾年好福。

  什麼采漿果誤遭蛇吻,根本是謊言連篇,明知落雁山是出名的有去無回,可為了一夕暴富,仍有不少不知死活的百姓想上山尋寶。

  小狗子即是一例,他和許多入山者有相同的想法,自己不會那麼倒楣,既然手無縛雞之力的莫大夫都能安然無恙行走山腹,世居此地的自己又怎會出事?

  殊不知,太過自信往往淪為致命傷,以為熟稔的山區反而掉以輕心,要是落雁山能如此輕易來去,豈會讓人往往都無功而返。

  「再試就沒命了,我家公子不是叮囑了,要入山一定要等霧散,而且申時一到立即離山,不可逗留,霧如魍魎,縹緲無蹤,再熟悉山勢的人也會迷失其中。」點墨忍不住罵人。他最看不慣這些存心找死的蠢材,還要勞累他家公子救治。

  「我們也曉得危險,可米缸無米能怎麼辦,除了一拚哪有第二條路走。」一切都是為了養家餬口。

  點墨年紀雖輕卻十分機靈,一下就聽出話中之意。「你們又想賴掉診金,想讓我家公子做白工是不是?」

  王大叔漲紅臉,支吾地看左看右,就是不敢往前看。「等我把柴賣了,我、我會來清……」

  「你欠過一回又一回,我都數不清次數了,這回休想再賴掉。」當真以為他不知道,明明有錢卻老是叫窮,懷裡兜著銀兩到花樓去撒當大爺。

  「我……我……」王大叔滿臉羞愧,幾錠碎銀緊抓不放,心裡想的是春花樓的小翠。

  「點墨,不得為難王大叔,人生在世,難免有手頭上不方便的時候。王大叔,我這裡有張藥方,你到城裡照單抓藥,一日煎三帖,三碗水煎成一碗,早、中、晚服用,如此七日便可清除體內餘毒。」陌千臾清嗓如珠,溫潤醇厚。

  王大叔一怔。「不是一向由莫大夫配藥,我們帶回去煎服即可?」

  他烏瞳含笑,璀璨生彩。「近日有事,沒能上山採藥,故而藥材不齊,無法配藥。」

  「是這樣嗎?不是因為我沒付診金……」他有些遲疑的問。

  「你想多了,王大叔,都是認識幾年的老鄰居,我還會誑你不成。」真是藥材短缺,無能為力。

  看他一臉歉意,原本想佔便宜的王大叔面上一訕,悻悻然和幾個親戚又把兒子抬回去,小狗子的臉色大為好轉。

  像王大叔這種連藥錢都想省的人不在少數,不過如他一樣厚臉皮的卻不多,多少還是會付點診金,順便偷看大夫的絕世風采。

  「公子,他們明明訛人嘛!哪有看病不付錢的道理,多來幾個這樣的無賴,我們就要喝西北風了。」他還在發育,不多吃些會長不高。

  陌千臾好笑的望望滿嘴埋怨的藥童。「我讓你餓著了?」

  點墨臉紅,不好意思地一吐舌。「我說說而已嘛,公子當我渾小子發牢騷。」

  「真要吃不了苦我也不勉強,人各有志,送你返鄉的盤纏還有。」他打趣的揶揄。

  「別!公子別趕我,我舌長嘴貧說錯話,以後不敢了,公子留我在身邊伺候,點墨感謝你的大恩大德。」他可不想再回到那個人吃人的地方,他一條小命禁不得折騰。

  「還在這兒耍嘴皮,去燒火起灶,準備午膳。」他看一會醫書便可用膳。

  「又是我?」點墨苦著一張臉,活似吞了十斤黃連。

  「不然你要我下廚?」他一挑眉。

  本來有一燒菜婦為主僕倆料理三餐,山蔬野菜倒還過得去,不求魚肉豐足,只要能果腹即可。

  可婦人有一女年方十六,生得嬌俏可人,活潑大方,一日替受了風寒的母親來做飯,卻一眼愛上貌若潘安的莫大夫,從此糾纏不休。

  逼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將婦人辭退,佯稱已有婚約在身,並避居他處月餘方才擺脫那名少女的癡纏。

  但這下苦了不擅廚藝的主僕倆,燒焦鍋子是常有的事,半生不熟的魚肉還帶著血,一餐煮下來汗流浹背卻沒人敢入口,想再找個廚娘卻一直沒空入城,而且這地方離城遙遠,要請到人也不容易。

  點墨頓了頓,一臉饞相地朝後院暗房望去。「姑娘的手藝不差,不妨……」

  陌千臾一記栗爆往他腦門敲下。「她是病人,需要休養。」

  「哪裡有病,我看她好好的……哎喲,公子,你別再敲我腦袋了,會把人敲笨的。」點墨抱頭鼠竄,邊跑邊嚷嚷。

  「人笨一點好,太過聰慧只會自尋煩惱。」他雙手環胸,假意訓示。

  「那公子你是笨還是聰明?」點墨揉著頭,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但求一愚。」陌千臾似有感觸的一哂,笑意縹緲。

  第1章(2)

  「我看公子也是笨人,放著現成的大廚不用卻要啃炭喝餿,果真愚笨……啊!壽姑娘,你起身了。」小子滑溜,高聲一喊。

  陌千臾舉起手正欲教訓口無遮攔的藥童,忽聞他一聲驚喊,當下受騙地往後一瞧。

  「嘻,嘻,沒人。」公子果然不聰明,還笨得很。

  「你這小子連我也糊弄,真不抽你幾下就要飛上天了。」連他也捉弄,太胡鬧了。

  點墨嘻嘻哈哈地擠眉弄眼。「壽姑娘,我們要吃什麼?灶上有魚有肉,還有顆大白菜呢!」

  「又想我上當,同樣招式用兩次可不管用了,小心我打得你滿頭包……」盡會調皮,不重尊卑。

  「有魚就弄道五柳鮮魚,肉過油炸盤蒲棒裡脊,燒顆大白菜煨出油包菜卷、栗子扒白菜,再煮蒸丸子當湯,四菜一湯應該足夠。」人不多,簡單就好。

  陌千臾面上一紅,微帶尷尬地回過頭,不遠處一抹淡藍身影令他心口一蕩。

  壽姑娘失憶了,不記得自己是誰,因為她胸口掛了一塊藍玉壽字玉珮,所以才這麼稱呼她。

  日前出外採藥的陌千臾無意間救了落難的她,當時她身上衣物有濃重的燒焦味,後腦有雷劈中的焦黑痕跡。

  以常人來看,她必死無疑,畢竟被雷擊中的生還者幾乎是無。

  可她有幸遇上妙手回春的莫神醫,用七七四十九根銀針封穴,以氣導氣運行週身,讓危在旦夕的人不致喪命。

  唯一的後遺症是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家居何處,家裡有多少人,有無婚配。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復原得極快,原本以為她得臥床大半個月才可痊癒,沒想到不到三日光景便已清醒,傷處更神奇的只剩下粉色淡疤。

  「壽姑娘,你還在療傷期間,實不該為我主僕倆操勞,下廚一事交由點墨打點即可。」陌千臾苦笑,為她的逞強而傷神。

  她眉如柳葉,面似芙蓉,翦翦水眸宛若秋水,盈盈蕩漾著碧波水色。「我不想被毒死。」

  呃……很實在的一句話,教人聞之汗顏。

  「壽姑娘,我幫你生火,這張凳子你坐,可別累著了。」點墨比他家主子會做人,慇勤地顧前顧後,嘴巴甜得像抹了蜜。

  灶台下的火燒得劈 作響,旺火熱鍋,把人熱得臉皮一陣燒灼。

  「不用炒太多菜,我們不是很餓……」話還沒說完,肚皮不爭氣地發出聲音,陌千臾難為情的紅了耳根。

  「不是很餓,是非常餓,壽姑娘,你可憐可憐我們,趕緊弄幾道菜填飽我和公子的肚皮,我們餓很久了……」快餓成前胸貼後背了。

  「點墨!」陌千臾困窘的低喚一聲。

  壽姑娘先看一眼滿臉垂涎的灰衣少年,再瞧瞧笑得無奈又愧疚的溫雅公子,淡漠的嘴角輕揚。

  很淺很淺的笑,卻讓天地間一下子放晴似的,原本沉靜的芳容彷彿綻放的堇花,美得教人失神。

  「餓不著你們。」

  美人如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彷彿仙人般秋水為姿,不染纖塵。

  但見她袖子一挽,素腕一露,有條不紊的去鱗,剖魚腹,一條鮮魚兩面劃了斜刀,以汾酒和鹽醃漬,放在灶台旁預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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