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言露出滿意的淺笑,那令他火氣瞬間爆炸。
是怎樣?當他是負不起責任的男人?又——她沒聽說過他在繫上的名聲?中文系的人沒聽過統計系的講師游仕德,是個難搞又機車的男人?
他以為全校都知道他以折磨學生為樂,敢威脅他?不要命了吧!
游仕德哼了哼氣,他最痛恨被威脅。
「你真是太糟糕、太不像話了!」他語氣壓低,狂風暴雨的氣勢突地顯現在臉上。
不是那笑容爽朗親切的Tex,也不是嚴肅古板的大學講師游仕德——猙獰得令人聯想到發狂的獸。
阮若嵐感到一股壓迫感襲來,她動彈不得,驚恐莫名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激怒他了?
「阮若嵐小姐,就我所知,你是個知書達禮、乖巧懂事的教授千金,行為舉止皆符合大家閨秀風範,但你,跟個不認識的男人上床、搞一夜情,現在還敢來威脅當事人不許說出去!你哪來的自信能夠控制我?真是太天真,太糟糕了你!」
她腦子有問題嗎?這女的是怎樣?阮才人,你妹妹最好有你說的那麼乖巧!我呸!
熱潮衝上雙頰,她憤而羞紅了臉,狠狠地瞪著「牢頭」。
「我哥會殺了你!」
「那又怎樣?」游仕德嗤笑一聲。「主動的人是我嗎?」
威脅是門藝術,要威脅一個人,自然要拿對方最在意的事物當做籌碼,當被威脅的那一方完全不理會,自然構不成威脅嘍。
「老師和才人前腳剛踏上飛機,你馬上出門造亂。你這小丫頭,不把你帶在身邊嚴加管教,你還會做出更誇張的事來!」叛逆反骨不是問題,而是她不自愛的玩法會玩出問題來!「系辦缺個打雜的工讀生,你下課後就給我過來報到!」
命令,不容拒絕。
阮若嵐平時是會被這種語氣嚇到,但她現在氣得全身發抖。自己才跳出父兄掌控不過兩天,才兩天而已,立刻跌進另一個坑裡!
被爸爸和哥管已經夠了,現在還多一個!
「我最好會聽你的!」
「你會。」游仕德雙手環胸,一臉壞笑,掏出手機在她眼前晃了兩下,然後撥號給遠在芝加哥的阮才人。「才人,若若現在在我這裡。」
她倒吸一口涼氣,意識到他是玩真的,小臉血色盡失,想到哥哥若聽見她做的瘋狂事,會馬上搭最近的一班飛機回台灣痛罵她一頓。
還可能會找個保母二十四小時跟著她……
「是這樣的,我跟她在溝通上有很大的問題。」游仕德用正經的口氣對好友訴說,卻用挑釁的眼神看著她。
她氣得牙齒打顫。她死都不會妥協!他是虛張聲勢!
「一時之間很難說清,如果你有空的話,最好排時間回台北一趟,我再向你解釋。」見她氣個半死還倔強逞強,他惡意的再說一句。
「好,我答應你。」阮若嵐憤恨的衝上前,擰了他握著手機的那隻手臂一下,咬牙切齒的。「讓我跟我哥說兩句話,仕德哥哥。」她的聲音又回復之前的輕柔飄忽。
游仕德訕笑地撇了撇嘴,大方地將手機交給她。
那譏誚的眼神,完全看不出來他有在怕的,對她不敢告狀一事,他十拿九穩。
頂多討頓皮肉痛,友情決裂,他何懼之有?他會怕了阮才人?笑話!真正該怕的,是害怕失去自由的阮家小姐吧!
「哥……嗯……手機啊……我忘了有手機,所以沒帶在身邊,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前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沒聽見電話聲,嗯,好……仕德哥哥要我在他系辦工讀,哥,我……嗯,好,我知道了。」她怨恨的將電話交給他,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低咒狂罵數聲。
她哥竟然叫她聽他的話!氣死她了!
「發生什麼事?怎麼突然這麼問?」游仕德挑了挑眉。好友對他的瞭解,還真不是普通的深啊。「你是說工讀嗎?嗯,好問題,是這樣的——」
阮若嵐緊張得兩手握著他手臂,力道緊得連指甲都陷進。
他不會說吧?她已經答應乖乖被他監視,他不會真的要告訴哥吧?
游仕德對她倉皇又倔強的神情感到有趣。她真的很怕呢,老師和才人管她有管這麼嚴嗎?
「我跟你妹嚴重溝通不良,你知道我的個性,最不會應付像她這樣的女孩。」嘴裡說無法招架,但手卻很賤的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
他最好不會應付!
「而且,若若她看起來很怕我。」他笑,自得意滿,電話那頭也傳來好友的嘲笑,說他這人的名聲是臭名傳千里,統計系傳到中文系還響得很咧。「你少囉唆,反正就是這樣,我需要時間和你那『害羞』、『怕生』的妹妹好好建立兄妹情誼,也好幫你看著她,總之,有空回來看她,平時工讀時間結束,我會『親自』送她回家的。」
顯然的,他說服別人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阮才人滿意的收了線,放心的把妹妹交給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
「你也聽見了,若若。」游仕德結束通話,兩掌覆在她肩上,用力一握,變臉速度超快,上一秒還笑咪咪,下一秒就擺出生人迴避的「大刀臉」。「把你的課表交出來,我要嚴格盯著你,真是太不像話了,一個女孩子家,亂七八糟……」落落長的碎碎念。
阮若嵐動彈不得,還被迫一定要聽他嘮叨的碎碎念,長篇大論的說教。
這才明白為何父兄安心將她托付給他,原來他們根本就是同一種人嘛。
她竟然天真的以為可以威脅掌控他,老天啊——她的自由,維持不到四十八小時,立刻被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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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校園一片綠意,陽光暖暖,隨處可見穿著春裝的學生,三三兩兩、四五成群地聚集。
在草坪綠蔭處,一群穿著春裝的俏麗女孩,坐在草坪上看書——書本是攤在膝上沒錯,但眼睛卻不是盯著書看,而是看著朋友吱吱喳喳的講話,撥頭髮、調整衣服,務必讓自己美美的,偶爾,假裝被風吹亂頭髮飄移視線,看看是不是有人正用傾慕的眼光看著自己。
遠遠的,阮若嵐就看見好友們又在搔首弄姿了,她皺了下眉頭,接著低著頭,瀏海覆住半張臉,抱著手中的古文書,款款地朝她們走去,十分淑女的端正跪坐在旁。
就像是盛開的玫瑰園中出現了一朵清雅的白菊,她的出現,吸引不少經過男學生的注意。
怡婷怨恨的眼光掃了好友一眼,把厭惡壓在心底。
「嵐,你還好吧?臉色很難看呢,游老師給你排頭吃了?他很凶呢。」
何只凶而已?阮若嵐有苦說不出,抿緊唇。
照理說,好友不應該是什麼話都能說的嗎?為什麼她不想說呢?
「嵐,你上周離開?Cooper?跑去哪了?我們都聯絡不到你。」美玉好奇的探問,探聽八卦的意味很明顯。
「回家啊,我累了。」她說不出口,因為她覺得很蠢。
冷靜一想,不過是因為被朋友私底下的訕笑激怒,就隨便找了個男人一夜情,還刻意找個很難追、名氣響亮的,只是因為她不服輸,禁不起人拱,想要炫耀……游仕德說得沒錯,她真是太糟糕了!
你腦子有問題啊?
那是游仕德「逼問」她為何找上他一夜情,全盤瞭解後他衝口而出的一句話。
不服氣?連自己哪裡蠢都搞不清楚,難怪老師不放心出國去,你該長大了吧,小朋友!也難怪才人會要我注意你的交友狀況,你這笨女人,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鈔票!
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爸爸和哥哥只會摸摸她的頭,叫她乖,叫她聽話,不要讓他們操心。
所有的反抗叛逆,全數都不被允許。
「保護過度……」
「嵐,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姵雯湊到她身旁問。
她搖了搖頭,淺笑道:「沒什麼。」
那真的是一件很荒謬的事,與帥哥夜店老闆的一夜情,然後幾個小時後發現,與她一夜情的對象,竟然是受托來「監視」她的人。
怎麼想都覺得荒謬得讓人難以置信,而且,她還被纏上了!
像這樣的情況,她應該對姊妹們訴苦,一起想辦法來對付那臭男人,爭取她的自由,但是……她開不了口。
覺得自己要是說了,不用一天時間,全校師生都會知道,她,阮若嵐,中文系三年級,平時乖巧認真唸書,拿書卷獎的優秀學生,阮祥青自傲的掌上明珠,在夜店倒貼男人一夜情——
她不能忍受這樣的閒言閒語,儘管那是事實,她確實做了。
「你不是去找游老師嗎?如何?他怎麼說?」
她聳了聳肩。「我現在沒課時得去統計系系辦報到,掛名工讀生,但其實是他為了就近監視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