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肚子也餓了,她想自己應該先去吃晚餐,但就是不甘心,怕自己一離開,他剛好就從屋子裡走出來,那她豈不是錯過良機?
「拜託你,至少出來一下吧,要是你不肯給我稿子,我就沒臉回出版社上班,我真的很想做一個好編輯,為什麼你們都不給我機會?」
她喃喃低語,幕的覺得委屈,濃濃的挫折感在體內蔓延,刺痛眼眸。
她不想哭的,可這雨,淋得她好冷、好無助,好想放縱自己哭一場
「你在這裡幹嘛?」
一到聲音從她頭頂響落,一把傘,擋去了點點滴滴擲打她的冷雨。
她惶然抬眸,映入眼簾的竟是徐東毅挺秀的身影,撐著把傘,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聳聳肩。「剛好經過。」
剛好經過?這麼巧?
開馨愣了愣,望望週遭,天色已經暗了,路燈亮起,街道一片朦朧。
徐東毅看出她的茫然。「你在這裡站多久了?」
多久?她困惑的眨眨眼,答非所問。「『十二夜』就住在對面,我是來找他的,可是他不肯開門。」
「也就是說,你想催稿的對象,到現在都還見不到一面嗎?」他語帶諷刺。
她胸口一緊,很悶,卻無從否認。
「都過四天了,是不是想放棄了?」他問,嘴角噙著笑,似是揶揄。
這是在取笑她吧?笑他妄自丟下狂言,貽笑大方。
開馨懊惱的磨牙。「誰說……我要放棄的?」
「不然你還能怎樣?知道你剛才臉上是什麼表情嗎?就像一個被搶走洋娃娃的小女生,很想嚎啕大哭。」
「我哪有……想哭?」
「沒有嗎?」他彎下腰,故意伸指拂拭她濕潤的眼角。「這東西,還挺像眼淚的。」
「那是雨水,不是淚水。」她倔強的不肯承認。
「是嗎?」他微笑。將沾濕的手指放進嘴裡,姿態曖昧。「嘗起來鹹鹹的。」
他夠了沒?還要戲弄她到什麼時候?他這陣子玩她還玩不夠嗎?
開馨整個惱火,好氣好氣眼前這個男人,她猛然揪住他衣襟。大喊大叫。「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把我當玩具嗎?憑什麼這樣欺負我?對!我是想哭又怎樣?我不能哭嗎?從小我的家人朋友就常常說我是笨蛋,說我太容易相信別人,又不時闖禍,我什麼都做不好,我沒有才氣,長得又不好看,都快二十八歲了還沒談過戀愛,每一份穩定的工作……對!我很想哭,因為我的人生實在太失敗了!不行嗎?我偏要哭!
說著說著,眼淚便一顆顆冒出來,不想哭的,卻還是在他面前失了控,不爭氣的落淚。
她好恨他,更恨自己。
「我偏要……哭,不可以拿?你有……什麼意見嗎?」她哽咽,呼吸不順。
看她臉色泛白,鼻尖又凍得發紅,淚珠盈盈在眼裡閃爍,徐東毅不禁歎息,冷硬的心殼裂開一道縫。
「你幹嘛不說話?是在看我笑話嗎?你身為老闆,屬下辦事不利你很得意嗎?告訴你,我如果做不好也是你害的,因為你這個老闆沒把自己的員工教好!」
「你是說你催不到稿,是我的錯?」
「對,就是你的錯!因為你這個老闆太壞太糟糕,不懂得帶兵,你的員工才會這麼沒用!都怪你,這一切都怪你!」
原來這算是他的錯?
徐東毅目瞪口呆,初次見到員工辦事不利反過來質疑老闆的領導能力,鄭開馨這丫頭算是讓他大開眼界了。
但不知怎的,他竟覺得她這番指責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頗有值得玩味之處。
他心念一動。「走吧,鄭開馨。」
「走去哪兒?」
「你別問,跟我來就是了。」
「我為什要跟你走?」她嗆聲。「我被你耍的還不夠嗎?我是笨蛋才會跟你走!」
他微笑,低頭俯望她,堅定地握住她的手——
「那你就再當一次笨蛋吧!」
第4章(1)
「你知道嗎?我啊,如果這次不能在出版社闖出一點名堂,我媽就要逼我回去相親嫁人了!」
「你喝醉了。」
「我沒有。」
「哪,我送你回家吧。」
「就跟你說我沒醉嘛!」
「閉嘴,別吵了。」
「我沒醉啦!」
「好好好,你沒醉沒醉。」
徐東毅無奈,瞪著在他懷裡不停扭動的開馨。應付一個喝醉的女人還真麻煩,尤其是這一個,酒品也太差了。
好不容易將她拖離那個小公園,他送她回家,等她洗澡更衣後,兩個人來到她家附近的小吃店,她菜沒吃幾口,酒倒是一杯接一杯,一個人喝了半打啤酒。
她一面喝,一面對她碎碎念,把他打成這世上最邪惡的大魔王,專門來欺負她這個可憐的小菜鳥。
他聽了,又好氣又好笑。
天曉得他幹麼陪她在一間小店閒耗?他,徐東毅,一向分秒必爭,最討厭浪費時間,事實上他僅為原本約了幾個商界的朋友談事情,是在下班前才臨時決定取消。
只因為他接到一通電話,說有個女人在雨中傻等。
「喂,你給我聽著!」開馨忽然又發起酒瘋,傾向前,揪住他衣領。「我真的很想當一個好編輯,你懂不懂?」
「我不懂。」他話說得實在。
「嘎?你不懂?」她生氣了。「為什麼為什麼你會不懂?」
「因為你的所作所為,並不像一個好編輯。」
「不像?你說哪裡不像?你說啊說啊說啊!」
天啊,這個女人好盧!
察覺到整間店的客人視線都集中在兩人身上,徐東毅頓時頓時感到尷尬。看來他還是及時把她帶離現場為妙。
「總之你先跟我走,我再慢慢跟你說。」他低聲哄。
「我現在就要聽,你就說啊!」她嚷嚷。
他不理她,招收請老闆結賬,買過單,他轉身想扶她,卻發現她人不見了。
他一凜,環顧週遭,一個客人指指門外,示意她已經出店,他點頭致謝,連忙追出去。
「鄭開馨!」他喊。
「有。」細細的嗓音從他腳下飄上來。
他低頭,這才發現她整個人坐在門邊,螓首一點一點的,進入半瞌睡狀態。
「鄭開馨,你給我醒醒!」他命令。
回應他的,是一陣深深的鼻息。
靠,真的給他睡著了?
徐東毅蹲下身,伸手粗魯地推她兩下,她跟著晃了晃,依然不醒,他還想再推,她忽地轉過臉來,咂咂嘴,發出貓咪般的咕嚕聲。
他一時呆了,怔怔地望著她被究竟蒸成粉紅色的臉蛋。她的五官老實說並不算漂亮,尤其是鼻子,尤其是鼻子,圓圓的像小狗,嘴唇翹嘟嘟的,彷彿隨時在耍任性。
但她其實不是個任性的女孩,反倒有點傻,才會任其他同事呼來喝去,也被他這個老闆當成玩具捉弄。
他果真是邪惡的魔王嗎?為何總愛欺負這女孩?
徐東毅苦笑,輕輕推她。「喂,鄭開馨,你醒醒。」
「嗯——」她低吟一聲,嫌煩似地撥開他的手。
沒辦法了。
他搖頭歎氣,蹲在她面前,調整姿勢,拉過她兩條手臂在自己頸前交叉,然後一把將她背上來。
細雨洗過的街道,在夜色裡濛濛發亮,映出一道剪影,一個男人認命地背著一個女人,她趴在他肩上,睡得好甜。
「到家了。」
背開馨回到家門口,徐東毅氣喘吁吁。這丫頭居然沒有電梯的公寓,這豈不是擺明了想活活累死他嗎?
「喂,你給我醒醒,別裝死了!」他用力搖晃她。人在累的時候,脾氣會格外差,何況他本來就不是個特別有耐性的人。
「什麼?」她用雙手揉揉眼,迷糊地看了看四周。「這我家?」
「對,你家。」他咬牙磨著耐性。「鑰匙呢?」
「在口袋。」
「拿出來啊。」
「喔。」她從口袋掏出鑰匙遞給他,完全沒有從他背上下來的意思。
他翻白眼,分出一隻手接過鑰匙,費勁力氣開了鎖,一腳踢開門,走進客廳,將身後的「累贅」摔在沙發上。
「喔!」開馨撞到額頭,手撫著喊痛。
「你幹嘛啦?很痛耶!」
他毫不同情地瞥她一眼,銳利的目光掃視過週遭,迅速分析出這只是間一房一廳的小公寓,廚房是采開放式的吧檯。
他倒了杯水給她。「喝吧,醒醒你的笨腦。」
吼!這人講話幹麼都這麼難聽啊?
開馨哀怨,接過水,不甘願地啜飲。
徐東毅繼續觀察這間小公寓。客廳一面書櫃幾乎佔去一半空間,他來到書櫃前,瞥見一排排滿滿的各領域的書籍,打開最下層的櫃門,裡頭堆滿了書稿和筆記。
他隨手抽出一疊。「月亮下的海豚?」
「喂!你幹嘛?」陷在半睡半醒間的開馨聽到了,神智乍然清醒,急忙 下沙發,搶回稿子。「怎麼可以偷看人家寫的東西?」
「這是你自己寫的?」他挑眉。
「對啦!」她嘟嘴,又羞又怒。「不行嗎?」
他忽略她的挑釁,繼續察看櫃內的東西,有些是她自己被出版社退回的手稿,有些則是她閱讀名家作品的筆記,標滿了注記及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