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她的出身,即便那些小妾也能給她難看,而她若是想要對他的鶯鶯燕燕有任何的管教,便會被安上善妒的臭名。
做了那麼多,其實她只不過不想步上娘親的後塵,這樣有錯嗎?
無論是否有錯,她都真的累了……
汪襲綠驀地抬頭,很認真地瞧著他那俊朗的容顏,久久不語。
被她看得心裡竄過一絲怪異,褚靖南皺了皺眉,正要開口打破沉默,誰知道她收回了視線,垂下了筆挺的雙肩,低下頭掩去蒼白的臉色,低聲搶白道—「爺的吩咐我知道了,爺放心,等會兒我就讓人去怡香院告訴好姨娘,讓她不用禁足了。」
打她進門的那一天起,她就是那麼的驕傲與精神,就算與自己爭執,她也從來沒有認輸過,總是堅持著自己的道理,可今天她為什麼看起來就像戰敗的公雞,那樣的頹廢、那樣的無精打采?
望著她虛弱無力的模樣,褚靖南心中的怒火忽地全滅了,他微張著嘴想要說什麼,可是他們之間已經太習慣劍拔弩張了,他對著她實在吐不出半句溫言軟語,最後他仍是無話可說。
換作以往,便是觸怒了他,汪襲綠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出爾反爾的事,可就在方纔那一瞬間,當她認清了無論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擺脫跟她娘一樣的下場時,她放棄了。
既然這個男人看不到她的努力,那麼一切都無所謂了……「爺放心,這事我一定會辦好的。」汪襲綠保證道,而且她還像怕他不相信似的,立即轉身走向門外,伸手招來一個在外頭伺候的二等丫鬟,讓她去怡香院告訴好姨娘一聲。
交代完,她只覺得頭疼欲裂,不想再轉身面對他,偏偏這尊大佛替人討完了公道還不肯離去,偏要佔著她的小廟,她仰頭望天,長長地吐了口氣,雙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怎麼也不肯進屋。
對峙!
褚靖南望著門外的她,腦海裡忽然閃過這兩個字。
身為將帥,他對這樣的情景再熟悉不過,可卻是破天荒在一個女人身上有這種感受,不知怎地,向來對她毫不在乎的他,竟有了一絲絲想要瞭解她的念頭。
於是他驀地站起身,緩緩踱向門外,渾身上下散發的戾氣全都被收攏,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個溫文爾雅的文士,沒有半點殺傷力。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與他的對峙太過傷神,汪襲綠才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便覺得很是疲憊,還未察覺他的氣息靠近,纖細的身軀驀地晃了一晃。
褚靖南眼明手快的伸手扶住了她,這才發覺她的身子竟然透著冰涼。「你還好嗎?」他粗聲粗氣地問,顯然不太習慣主動關心她。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方纔我已經讓人解了好姨娘的禁足令,另外我也會讓人停了妾室通房們的所有湯藥。」
既然自己所出不是他們所期待的,那麼就讓她們那些想生的去生,只要不在乎,什麼都能看得開了。悠悠製作「這些事,咱們下回再說,你先進去坐下歇一歇,我這就讓人去請大夫來。」
他早習慣那些姨娘通房們只要身子一有不適便拿來說嘴,哪有像她這樣悶不吭聲的。
他的反應讓汪襲綠有些受寵若驚,可惜晚了,對於他這罕見的關懷,她並沒有太多的感動。「不用勞煩了,只不過有些累了,等會兒歇歇就好。」她勉強扯開一抹微笑,催促道:「倒是夫君快去好姨娘的院子裡,今兒個想必她被我嚇壞了吧?」
她這是故作大方以彌補今日之失?還是真心真意要他去安慰一下阿好?
銳利的幽眸微瞇,褚靖南認真的打量著她,向來能看透人心的他這回卻踢到了鐵板,他竟然完全看不出她的真心。
「今夜該是留在這兒的。」他淡淡的說道,且向來對她敬而遠之的他,還伸手環住了她的肩頭,打算帶她進屋歇息。
今日是十五,本不該是他去姨娘房裡的日子,她一向最重規矩,怎麼可能會忘了?他微蹙起劍眉,望著面容蒼白卻含笑的她,總覺得她似乎有某些地方不一樣了,彷彿驟然變得什麼都不在意了,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會為了她的這種不在意而有些不安。
「哪有什麼該不該的,今兒個是我脾氣大了,只怕嚇著了好姨娘,爺快去安慰安慰她吧。」汪襲綠笑著連連催促,神情之中甚至有些掩不住的迫不及待。
今兒個,她想一個人,其實應該是說,從今天開始,她都想一個人,一個完全不屬於她的男人,不要也罷。
褚靖南臉色一沉,有些不悅的道:「怎麼,難不成爺不能留在這兒嗎?」
果然是不能寵的女人,不過給了她幾分好臉色,她又順著竿子往上爬了,心中雖然咕噥了幾句,卻沒有一如往常般的拂袖而去。
「妾身哪裡這樣說過,只不過是怕好姨娘等得急了。既然爺不想去就罷了。」見他堅持,汪襲綠也不和他爭。
「今兒個是十五,她知道規矩的。」
「嗯。」汪襲綠輕輕地點點頭。
既然他想待在這兒,就待著吧,反正一切……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不再在乎,所以可以都順他的意,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既然這樣,爺且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妾身去同劉掌櫃說些事,一會兒會回來陪爺用膳。」她不再多看他一眼,一邊說著話,一邊自顧自地轉身要離開。
可這回,褚靖南卻沒有放任她離去,在她邁出第二步時,他就伸手扯住了她冰涼的手。「身子還不舒服呢,去哪裡?」
「劉掌櫃有些事要回稟,聽說是急事。」
「有什麼事讓他來這兒說便是了,你既不舒服,何苦還要跑來跑去的。」
心下自然又是一片詫異,只不過這回汪襲綠卻沒有順著他。「爺向來不喜聽那鋪子裡的事,又何苦委屈自己?我去去就來。」
「你……」聽了她的話,褚靖南又瞪了眼,難得體貼她一回,竟然還被她倒打了一耙。
他身為將軍,想的自然是國之大事,誰耐煩在那一堆銅臭事兒裡頭打滾,也就只有她,放著好好的將軍夫人不做,偏就喜歡做生意。
「爺可別生氣,這柴米油鹽的事兒雖然就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兒,可也是正事,要不然咱們這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要花用的,總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嗎?」瞧著他生氣,汪襲綠表面上是在勸他,可話中暗藏的刺兒可沒少,甚至她心中暗喜,就等著他能一如往常的拂袖而去。
誰知他大爺這回脾氣忒好,不但不走,還大剌剌的走到炕上斜躺著,只手撐頭瞧著她,一手還翻看著她今早看著還來不及收拾的書冊。
見他那好整以暇、完全喧賓奪主的模樣,她倒是有些傻眼,哪一回來,他不是臭著一張臉,再鐵青著一張臉離開,好像有人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才肯來似的,可這一回,他竟然主動想要留下,還好像挺習慣似的,望著這樣的他,她覺得原本舒緩一些的頭疼又蹭蹭地往上冒了起來。
看來這位大爺今夜是鐵了心的想留在這兒,再轉念想了一下,如此……倒也挺好,就怕這後院不亂,只要能亂了,她自是更容易安排好退路。
想通了之後,汪襲綠伸手招來一個丫鬟,讓她伺候這位大爺喝喝茶、吃吃小點,她便領著紅串出去了。
第2章(1)
汪襲綠在一連串乍怒乍驚的洗禮下,好似剛打完一場仗般的疲累,她由著紅串攙扶,出了院門才又走了幾步,就乏力地倚著一根廊柱喘氣。
「少夫人……你怎麼樣了?快來……」
紅串撐著主子虛軟的身子,心慌不已的正要開口喚人,卻被汪襲綠用力掐了掐手腕。
「我沒事,不要驚慌,先扶著我到偏廳歇會兒就行了,劉掌櫃應該到了。」
「這個時候少夫人還見什麼劉掌櫃啊?」紅串心急如焚,可也不敢大聲說話。
「照我的吩咐做。」汪襲綠現在沒有多說一句話的力氣,短短的一句話便顯得嚴厲。
她不想讓自己淪落到像褚靖南的那些妾室們一樣,總用示弱的手段爭寵,即使方纔他顯然是有點擔憂她的,可那又如何?他折辱她在先,難不成還要她屈意承歡嗎?
她辦不到,因為清楚自己辦不到,所以她知道自己該離去了。
「少夫人,那奴婢先扶你去偏廳,可你得答應奴婢,先好好歇息一會兒,萬事也沒你的身子骨重要。」紅串只能順著主子的意思,可是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攙著主子挪動步伐,仍不忘低聲勸道。
「嗯。」知道這丫頭是真的擔心,汪襲綠微微頷首,卻忍不住自嘲的勾起嘴角,自己這身子骨倒真是益發沒用了。
不過話說回來,在那群鶯鶯燕燕的折騰之下,再加上婆母總愛挑刺,她又哪能真正心安,鎮日勞心勞力,身子自然也會跟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