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嫁進門的第一天,該敬茶的小妾們紛紛稱病,完全不將主子看在眼裡,可主子心高氣傲,也最看不得小妾們囂張,雖然頂著新嫁娘的身份,但仍硬氣的將那些小妾全都罰了禁足三個月。
此舉自然也惹惱了本來就不喜她的褚夫人,可偏偏主子這一罰是佔著理的,所以褚夫人也不能多說什麼,可是從那一天開始,褚夫人就沒少想往兒子房裡塞人,除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少爺照規矩非得睡在正房外,幾乎不踏進擁雪院,夫妻倆徹底生分了,感情日益冷淡。
婆母不待見主子,少爺也沒有給予主子多少的敬重,導致那些個在宅子裡做得久的下人,都仗勢對著主子明嘲暗諷的。
面對這樣的狀況,紅串和她哪能不急?每每勸著自家主子要花點心思好好攏著少爺,畢竟在這樣的大家族中,就算沒了爺兒們的寵愛敬重,也得要有個孩子依靠,可她們說得嘴巴都快破了,主子都只是淡淡的笑著,對少爺完全不上心,反倒盡心打理著嫁妝,把手上的財產翻了一倍。
「半屏,待會兒出門一趟,讓劉掌櫃的來見我。」兩個丫鬟那憂心忡忡的表情並沒有影響到汪襲綠,她冷靜地吩咐道。
經過方纔的靜思,她的心緒已經恢復平靜,說起話來又似平常那樣平靜無波,彷彿稍早的事完全沒有發生過似的。
「少夫人,都這個時候了,你怎地還在想生意上的事呢?」
要知道方才好姨娘可是撂下話來了,說是等少爺回來,自會稟明少爺。
幾個丫鬟通房,只有好姨娘長寵不衰,雖然大家明裡不說,可是暗地裡都曉得好姨娘在褚家的影響力絕對不容小覷。
「無論什麼時候,該做的事還是得做。」汪襲綠淡淡地說道。
見主子這樣雷打不動的模樣,紅串倒是急了。「少夫人,你怎麼能這樣無動於衷呢?咱們總得做些什麼吧,要不然等少爺回來,聽了好姨娘的挑弄,又要怪罪你了。」
明明主子不是個沒主意、沒智謀的,偏偏最近總是任由那些小妾們往她身上潑髒水,有時甚至還來個火上澆油,導致少爺益發不待見主子,連她們這些做丫鬟的都知道,再這麼下去,主子的處境只怕會愈來愈艱難。
「便是這樣又如何?」汪襲綠菱兒似的唇微微勾起。
「這種事怎能不上心呢?若是長此以往,你又沒有一個小少爺傍身,只怕少爺和夫人會越發不待見你了。」
「嗯,是該早做盤算了。」
本以為主子會像之前那樣沉默不語,沒想到主子竟然認同了自己的說法,這樣的改變讓紅串頓時精神大振。
她一直相信,憑少夫人的美麗和手腕,只要她願意,又怎麼可能攏不來少爺的心呢!
汪襲綠的笑容驅走原有的清冷,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美麗,彎彎柳眉下的晶眸同樣也染著笑意,直勾勾地望著紅串。
「少夫人打算怎麼做?」半屏和紅串雙眸一亮,興致勃勃的問道。
「我打算……先見見劉掌櫃的。」
聞言,紅串愕然,直愣愣地瞪著主子,好半晌回不過神來,敢情剛剛她的話全都白說了?還以為主子終於開了竅,誰知道竟是空歡喜一場,她不依又無可奈何地道:「少夫人,你……」
望著紅串不依頓足的模樣,汪襲綠含笑搖搖頭,轉而催促半屏,「快去,要不然晚了這門就要落鎖了。」
見主子氣定神閒的模樣,紅串本來還要再勸,但是當她用眼角餘光瞄見少爺正大步流星走進院子的身影時,頓時住了口,連忙朝著主子示意,半屏則是匆匆而去。
「少夫人,等會兒你說話悠著點吧!」身為丫鬟,哪能看不懂主子們臉色,紅串只消一眼,便瞧見少爺神色鐵青,活脫脫就是要來替人討公道的閻羅樣兒,她有點驚懼又有點擔憂的輕聲勸道。
汪襲綠先是往半屏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又轉回頭,看到褚靖南快步走進屋裡,他那急怒的模樣,讓她驀地感到心酸,但她不肯在他面前示弱,面無表情的起身朝他微微屈膝行禮。
褚靖南卻瞧也不瞧她一眼,逕直朝著花廳裡的主位走去。
汪襲綠感受著因為他的經過而刮起的一陣寒風,苦澀正要在心裡泛起,便被她壓了下來。
她微微抬眼望著他,他戴著碧玉髮冠,身姿挺拔,丰采俊秀,他的相貌倒不是多麼出眾,只不過這世上就有一種人,只要一出現,就令眾人注視,他就是這樣一位極具王者之姿的人。
她曾在一次難得的機會中在馬場看過他策馬奔馳的模樣,更曾在大街上見到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一個差點被馬車輾壓的孩子,當初知道自己被許給他時,她曾對他有著深深的眷戀,甚至希望同他做一對執手相看一輩子的夫妻,可誰知道美夢由來最易醒。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她就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曾經有過的想法多麼可笑。
「你今天又罰了阿好?」褚靖南臉色深沉,開門見山的問道。
「是。」
「為什麼?」
「因為她言詞無狀,衝撞了主母。」沒有理會他的怒氣,汪襲綠淡淡的回道。
當初她進門時老將軍便已發話讓她主持中饋,所以她是褚家的當家主母,雖說婆母時常帶頭使絆子,可對長輩她可以忍,但她無法容許小妾們挑釁。
哪裡曉得向來懶得與她多說一句話的褚靖南,毫不留情地譏嘲道:「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金貴,不過說錯了一句話,便能冠上衝撞的罪名。」
他帶著冷笑睨著她,雖說她父親捐了官,她算得上是一個官家女,但實際上她仍是商戶人家出身的,居然好意思端著當家主母的架子,當真自以為是至極。
「身為爺的妻妾,自該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當說。若是在家裡說錯了話不小小懲戒,出門去了還這樣口無遮攔,得罪了人就不好了。」對於他言詞和神情中的鄙夷,汪襲綠的心微微一刺,但表面卻故作鎮定。
「她哪裡說了什麼得罪人的話,也不過是說你至今無出,累得她們也不能生孩子,這話說的也不是真不對啊!」
雖然早知道他一定會護短,可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不顧她這個當家主母的臉面,這樣毫不遮掩他那寵妾滅妻的行徑,她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雖然難看,但仍試圖平心靜氣地和他說道理,「那種話她本不當說出口,更何況我身為嫡妻,又豈是她一個小小妾室能夠隨意議論的?」
她總是如此與他據理力爭,商戶女便是商戶女,壓根不知道什麼是以夫為天,想到朝堂上眾多同僚的訕笑打趣,褚靖南的心火更是熊熊燃起,咄咄逼人地又道:「她說的難道有錯嗎?」
她嫁進來一年,至今無出難道不是事實?
「咱們褚家是有規矩的人家,褚家家規說了,正妻五年未出,才能任由妾室開枝散葉。」
「這麼說,你是鐵了心要她們等五年嗎?」
「爺覺得不應該嗎?」
被她這樣輕描淡寫的問法問出一窩子火氣,他最恨她這種雷打不動的淡然,雖然事事佔著理,可卻總不服軟,哪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的,女人不該溫柔若水嗎?
褚靖南恨不得撕破她那像是戴了張面具的清冷面容,幾乎是口不擇言的說道:「自是不應該,身為爺的嫡妻,你究竟憑什麼讓爺等你五年?你自個兒生不出來,又怎能阻了旁人替爺開枝散葉呢?你知不知道爺隨時可以休了你?」
若不是爺爺替她撐腰,她以為她現在憑什麼能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第1章(2)
他的質問像是一枝利箭刺進了汪襲綠的心,劇疼瞬間漫向四肢百骸,也帶走了她心中僅剩的溫度,本就已經顯得蒼白的臉龐彷彿又白了幾分,她悄悄地將手收攏至腰後,緊緊的掐住,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不讓他瞧見自己雙手顫抖的模樣。
在他面前,她從來不願示弱,更不願淪落到像娘親一樣的境地,可是就在方纔,竟有那麼一瞬間,她彷彿又瞧見了娘親蒼白無力的躺在榻上,感受到那種委屈無人可訴,只能在暗夜中低泣,更甚者連哭一聲都怕被人聽到的恐懼。
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驀地竄進了汪襲綠的心頭,自此盤旋不去,然後她靜默了。
望著眼前的男子,她開始覺得陌生,或許從來沒有熟悉過。
打從知道與他定下親事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很認真的準備著,希望將來可以當個賢內助,替他好好掌家,怎料她一踏進褚家,迎接她的就是婆母的不喜和他的鄙視。
是啊,這門親事是她高攀了,可不是她去求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半點她說話的餘地呢?
所以這一年來,她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希望他們能看到她的用心,免去對她的偏見,可惜她所做的一切都抵不過一個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