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情願呵,要不得的習慣,隨意一個誤解,便造就出不實幻覺。
心在扭曲絞痛,頭將裂開,小今從沒有這麼痛過,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將她的身體撕開,奮力從裡面鑽出來。
她冒冷汗,衣服濕透,呼吸急促、心臟漏拍,她全身抖得厲害,咳嗽不止。
蔣焎發覺她不對,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帶到沙發邊。
「你還好嗎?」他遞給她一杯溫茶水。
「我很好。」她點頭,擠出來的笑容很醜。
「小今,對不起,阿擎他……」蔣欣連忙坐到小今身邊,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就先想著道歉。
「他什麼都沒做,只是訝異會在這裡見到我。」
緩和著呼吸,小今平抑狂狷的心跳。她不會弄擰任何事的,因為她說過,要他放心。
「你們認識?」喬宣問。
「是,他在我家裡住過兩個月。」她據實以告。
「他住在你家?!」
喬宣拉高音調。這就是阿擎失蹤兩個月時的下落?他早就找到巧眉,卻遲遲不肯和他聯絡?
「嗯,媽媽很喜歡他,外公外婆也喜歡他,說實話,我也沒想過會在這裡見到他,看見老朋友……讓我很愉快。」
她急忙替阿擎撇清,絕對不製造困擾。
「你和阿擎——」蔣焎不甚確定的問。
她截下他的話。「我們幾乎變成好朋友了,如果他不急著回美國的話。」
現在,他們連朋友都當不成……怎能勉強啊,人與人之間本來就勉強不得,爸爸和媽媽不就是過度勉強之下的產物?
她早說過,他不珍惜的她不給,他不珍惜她的感情,她憑什麼要把自己的心,送上門?
「你們之間……還好?」
「沒什麼不好。」小今輕描淡寫。
「你們談些什麼?」
「久別重逢能說什麼?」她避重就輕。
「如果阿擎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底,我會跟他講清楚……」蔣欣握住她的手。
奇怪,蔣欣怎麼一天到晚跟她說對不起,她從不曾對不起她什麼啊。
小今搖頭,認真說:「下午我很累,始終沒把話說清楚,我想,我應該講得更明白一點,你才不會心存芥蒂。以後別再道歉了,爸媽之間的事,你不知情也無能為力,知道之後,你做得夠多了,誰都沒有立場去責怪你。
「我不恨爸爸也不恨你,我肚子裡的確有氣,但我生氣的對象是老天,因為它對媽媽很不公平,可事情已經發生,而它不在你我的控制範圍內,我沒道理對你遷怒。」
剛剛在海邊時她就弄明白了,所有的錯全出自於她,真要恨,對像只有一個。
「這是你的真心話?你不恨我?」喬宣握住輪椅的手顫抖,憂鬱的臉龐滿是感動。
「媽媽愛你啊,她從沒恨過你。」媽媽始終相信爸爸吧,不然怎麼在蔣擎之後,仍然無法口出惡言?
「所以你肯留下來,讓我當個適任父親?」喬宣的眼底浮起期盼。
小今搖頭。「我不喜歡美國,我要回家,那裡是我長大的地方,我的根在那裡。」
「不試試看,你怎麼知道不會喜歡這裡?」蔣欣試著說服。
小今苦笑。繼續待在這裡,她只會好傷心。
億萬美女讓她自慚形穢,蔣擎對她的恐懼讓她自厭,她不想為難任何人,只想要一個人,埋藏暗戀。
歎氣,她說:「我不會留下的,但是,現在先不談好下好?我好累。」
「好,我陪你上樓。」蔣欣連忙起身。
「我自己上去,你們……別再為難蔣擎,他的出發點沒錯,只是立場不同。」臨去前,她還沒忘記替他說話。
蔣焎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相信小今,尤其是和蔣擎相關的部份,相處多日,他看得出她在演戲,她很愛演那種讓人安心的戲碼,可,她騙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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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擎,這不是你的做事風格,我不懂為什麼你……」喬宣歎氣,再也說不下去。這孩子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他們的感情濃厚,比父子兄弟更親。
書房裡,蔣欣、蔣焎和喬宣像審問犯人一樣,把蔣擎團團圍住。
蔣擎冷著臉,雙手橫胸,半句話不說。
要怪他?隨便,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我知道你冷酷,對人不講情面,但我一直以為你是面冷心熱的傢伙,多少還有點同情心,看到路邊野狗,就算不去餵它兩口麵包,也不會沒事跑過去踢它兩腳,但是你對小今……我該不該對你重新評估?」
蔣焎也學他,兩手在胸前交叉,口氣非常差。
他需要蔣焎來評估?省省吧,他從來不想和他們那群人有交集。有共同的爸爸又怎樣?同姓蔣又如何?他不把他們看在眼底。
「阿擎,姊知道你心底很矛盾,我絕對相信你也覺得對不起小今和巧眉姊,即便是為了維護我……」
她哽咽,交握的兩手不知擺在哪裡才適切。阿擎真的做壞了,他讓她覺得自己是始作俑者。
蔣擎還是不語。
錯誤,他樂意一肩擔,就算要他離開公司也沒關係,他只堅持自己堅持的——一個家,絕不能有兩個女主人。
蔣焎環住蔣欣的肩膀,輕言安慰,接著又轉頭對蔣擎說:「我也維護姊姊啊,不過我維護的方式,是不讓姊姊變成罪人,不讓她帶著罪惡感過日子,我要她理直氣壯面對小今,無愧於人。」
蔣擎瞪了他一眼。
誰是他的姊姊?誰跟他有關係?他的熱臉未免貼得太緊。
「聽說你住在小今家兩個月,受人恩惠應該銘記在心,怎麼可以恩將仇報?無論如何,你都不應該在小今失去親人之後還落井下石。」掀掀眉毛,蔣擎是他見過心腸最硬的人。
失去親人?失去什麼親人?是外公還是外婆發生意外嗎?臉色陡變,蔣擎箭步一跨,大步跨到蔣焎眼前,冷酷的眼神看得他猛打寒顫。
「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小今失去親人?」
小今竟然沒對他提及那場地震?那麼他們出去三個鐘頭,究竟在談什麼?
「說話,小今失去什麼親人?」蔣擎失去耐心,沉穩退去,一把揪住異母弟弟的前襟怒問。
「你不知道她的外公外婆和母親都死了?」
死了?!怎麼可能,不到一個月之前他們還好好的!
他離開那天,外公還送他到門口,外婆直揮手,一直邀他有空再來……怎麼會死了?!
「怎麼發生的?」他冷聲問。
「你真的不知道?見鬼,就算小今沒告訴你,你都不看新聞的嗎?」
對啦,也許這個新聞不夠大,畢竟是老遠的小島國發生地震,美國的新聞跑個一兩回就沒了。
「你一定要說廢話才可以嗎?我再問一次,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的手加上力道,扭得他差點窒息。
「地震。我幫姊夫去找小今那天發生的事,當天路斷了、房舍倒塌,到處都是哀號求救的聲音,我找到小今的時候,她正用雙手扒開土石,想要救出家人,兩隻手都鮮血淋漓的,她卻渾然不覺。
「難道你沒注意小今的手還裹著紗布?你沒注意她的體溫高高低低不穩定?從地震發生到現在,她都是用意志力在強撐自己。」蔣焎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一面觀察眼前人陰晴不定的臉色。
他還以為小今會對蔣擎大聲撻伐,因為他害她父母親失去團圓的機會,若是情況重來,蔣擎完成姊夫的托付,說不定她的家人就會逃過一劫。
蔣擎忽然笑了,笑得自厭又苦澀。
為什麼她絕口不提,為什麼她不反駁他的指控?
罪惡感像奔騰狂濤般,幾乎將他淹沒。
她怎不跟他解釋,說天災奪走她的家人,她已孑然一身,不得不投靠父親?
她有權指責他自私,有權恨他害她的父母親陰陽兩隔,有權破口大罵,把滿肚子積恨對他發作,她不必安靜委屈,任他污蔑。
該死!他的確沒有人性,他看不見她的傷口,忽略她的疲憊,不在意她的茫然與恍惚,甚至說服自己,她的劇烈咳嗽只是想要博取同情。
他擰眉怒目、青筋暴漲,恨透自己。
姊夫是她唯一可以投靠的人,他居然趕她走?
他逼她放手、不准她搞破壞、什麼都不知道就指控她有意圖……天,她唯一的意圖是找片安全的屋頂,支持她岌岌可危的心靈啊!
他的臉色鐵青,於是蔣焎明白,事情絕對不是小今說的那樣簡單,難怪她急著撇清姊姊和姊夫的罪惡感,急著表明自己回台灣的決心。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我不認為小今會對誰產生威脅,她到美國,只是想要找到答案,想知道為什麼姊夫不試著找她們,得到答案之後,就打算回台灣了。
「整個下午姊姊和姊夫都極力挽留她,我看得出來她的口氣鬆動了,可是到了晚上,她的態度又變得堅定,我想,大概沒有人能留得住她了吧。說,這是你的問題嗎?」蔣焎直視他。